“绝空!今日是我姥姥的千年大寿,你休要在此放肆!”狐小姐倏然起身,怒目而视那老僧。
绝空和尚不咸不淡道:“正是如此,贫僧才要放肆,若真叫你这狐妖修成了狐神,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见绝空和尚不吃这一套,胡姥姥身旁的大汉拍桌而起,不知自哪里变出了一把两丈长的大镰,一指绝空和尚说道:“你这没本事的和尚,莫不是上门送死来的?滚滚滚,我家姥姥今日大寿,不想见血!”
“阿弥陀佛,贫僧身无长物,唯有一身热血,今日便赠于你们!”
“你当我们不敢杀你?”大汉想必知晓他与胡姥姥之间的事,一时只也不敢动手,生怕得罪了正主。
可胡姥姥只是面红耳赤,一对老眼怒目圆睁,对此倒也没说什么,更加让大汉有所迟疑。
绝空咧嘴一笑,说道:“你就是不敢。”
“呔!”大汉不禁气的哇哇大叫,见自己说一句那老和尚顶一句,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代妖王,何时受过如此屈辱。
正在大汉将要气炸了的时候,胡姥姥却是一摆手,大汉立时没了声音,乖乖的坐了回去。胡姥姥正襟危坐,看着绝空冷笑一声,说道:“绝空,你有几斤几两,在座的谁不知道,平日了不杀了,只是我懒得动手,今日你是疯了还是怎的?”
哪知绝空似小孩一般,顶嘴道:“瞎说,明明是我不杀你,明明是我懒得动手。”
“哼!”胡姥姥也受不起这顶嘴,只见她一指绝空,心头一硬,嘴上一软,说道:“虎子,将他拿下!”
胡姥姥本想说的是将他杀了,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得令!”大汉名唤虎子,当然,也只是胡姥姥能够这样叫,若是论到别人,怕是叫一声“虎大人”都觉得跌份。
那虎大人本是山中虎精,未成精前,仗着虎身占了山中大多的天材地宝,再加之日积月累,才修成了虎精。后经胡姥姥点化,传了些功法,倒混了一身不输修士的修为。
虎大人一把将大镰插在地上,谁叫胡姥姥只说拿人没说杀人,它倒十分听话。
说着话便朝绝空冲了上来,这绝空和尚平素里没少找胡姥姥的晦气,只是他修的是禅宗,讲经诵佛是个好手,论起打架的本事便是平平,哪怕是寻常小妖都能将他打败,何况是一头三丈大的虎妖?
眼看着虎大人到了面前,那小有一丈宽的虎爪一张,朝着绝空的面门便探来,若是被这抓上一爪,不死也要掉层皮呀!
正当诸位小妖翘首以盼时,那惊的它们掉出妖丹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绝空和尚脚下步子微微一错,很是舒缓的挪开一步,正躲开了来势汹汹的虎爪。
再慢慢的一出掌,反倒是绝空和尚按下了虎头,任凭虎大人如何用力,便是脱离不开他的手。
“我……你……他……”虎大人说了这三个人,却发觉自己好似被人捆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一时情急,它完全将胡姥姥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虎大人大爪一召,杵在地上的大镰“嗖”的飞出,正落在了它的虎爪之中,遂即便是高高挥起,以力劈华山之势斩了下来!
“别!”胡姥姥倏然起身,但为时已晚,已晚,晚。
满城的小妖舔着舌头叫了声好,这“好”字刚一出口,便又立刻齐齐的接了个“惨”。
那虎大人势大力沉的一击,却被绝空轻轻一抬手挡了下来,不仅如此,绝空掐着大镰,手指上微微的一用力,那大镰利刃应声而碎,仅凭这一手,便是不弱于任何一派的长老。
虎大人大吃一惊,不禁“啊”了一声,绝空佛笑一声,轻轻的一掌抚在它的胸口,只觉得一股无穷之力自掌心传来,若要比喻,如同仙人弄海!
“啊!”又是一声“啊”,虎大人大吼了一声,整个人便倒飞出去,那胡姥姥眸子微微一眯,也学起绝空和尚轻送一掌,可刚一接到了虎大人,却见她眸子转而圆睁,不仅脱了手,反而连人带椅被震出老远,这可惊坏了那群小妖。
胡姥姥干枯的老手一拍椅子,椅子滑出了老远这才停下,怎能不令她心惊,忽听得她那沙哑且苍老之声传来,怒道:“死和尚,你原来有这么大的本事!”
绝空微微一笑,说道:“之前,我是让你的。”
“用你让?”胡姥姥嘴唇蠕动起来,好似要哭一样,却见她定了定心神,突然大手一挥,对众妖鬼说道:“这和尚已经化仙,不足八百年修为的都滚吧!”
此话一出口,便是真有八百年修为的也得跑,佛道两家本就有的是降妖捉鬼的法门,修为又是化仙,换谁也都要跑。
“跑呀!”牛头怪身子一麻,恨不得变会牛身,这样还能用上四蹄,可它却见那陆潜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鸡腿。
陆潜也不多说,以那满是油的手朝它挥了挥,接着又品起美味来。
顷刻间,这上万的妖鬼们便跑的没了踪影,那绝空似乎也不想深究,竟然没有阻拦一个。
胡姥姥微微的一叹,心里满不是滋味,但似乎又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绝空,早怎么不用你的本事?”胡姥姥狐疑道。
绝空和尚笑道:“早?没想杀你。”
“这么说,现在想杀我了?”胡姥姥面色一寒,心里怕是更寒。
哪知绝空摇摇头,说话在前,阿弥陀佛在后,他说道:“现在也没有,只是我不能不杀,你若化了九尾,这天下便没有人能杀你了,阿弥陀佛。”
“为什么非要有人能杀我?”胡姥姥哼了一声,她自椅子上起身,大步朝绝空走去,每走一步,身后多了一尾,每走一步,那老树皮一样的脸便脱落一块。
八步,刚刚好八步,那矮矬的老太,竟然出落成了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滑稽的花袄破碎成了飘舞的碎彩,围绕在胡姥姥的周身,这才好不被人看见那傲人的双峰。
八步之后,胡姥姥的白发如雪,正巧一阵清风,将发丝送到了绝空的鼻前,他轻嗅,笑道:“还是那味道。”
“老不正经……”胡姥姥羞嗔一声,那沙哑的老声顿扫,换之一副迷死人的嗓音。
“这不是不正经,这叫率真。”绝空极力的辩解了一句,笑出了褶子,笑出了明眉。
胡姥姥陪他一笑,笑问道:“还杀我吗?”
绝空的眼皮睁了一息,合了一息,两息过后,只用了一瞬便睁开,他眸子坚定道:“还是要杀,阿弥陀佛。”
“那便来吧。”胡姥姥双手一抬,三尺白发暴涨三丈,无尽的霜丝直奔绝空而去,顷刻间将他包裹了起来。
胡姥姥咬了咬牙,说道:“你答应我走,我不杀你!”
“阿弥陀佛,那你还是杀吧。”被白发裹着的绝空,沉声说道。
“我……”胡姥姥恨的莲足使劲跺了跺,怎的自己偏偏遇上了这个轴家伙?
胡姥姥银牙一咬,那万千发丝……便收了回去,说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当那发丝收了回去时,胡姥姥面色大变,被裹着的绝空竟然完全没了踪影,当佛号再度被唱起时,绝空这才出现,面容祥和,不似惧怕。
“你没杀我,可我会杀你的。”绝空单掌一横,手上握着一根九环锡杖,同样横在了胡姥姥的面前。
胡姥姥看着那九环锡杖,上面的宝光似乎在告诉它,自己是一件天下排的上号的神兵,尤其是那杖身阳刻的莲花,每一条凸起的线,都烁烁放着幽光。
不出片刻,胡姥姥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惊道:“你是莲花魔宗的!”
“是禅宗。”似乎莲花的和尚都爱解释一下。
“我认识你时,你还是只是一个到处化缘的小和尚,何时摇身一变成了名门高僧?”胡姥姥知晓,能够使得这把神兵的,地位绝对不会低。
见绝空久久不语,她不禁回想了初见的那一刻,下着雨,打着闪,湿了身,破庙中,因非礼勿视而撞上柱子的小和尚。
绝空似乎也在回忆,当他目光清澈时,他笑道:“错了,那时我便是莲花魔……呃……莲花禅宗的天骄弟子,师父命我下山渡情劫,这才遇到了你。”
听闻“渡劫”二字,胡姥姥鼻头一酸,差点失了近千年的道行,若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还不被人笑话死。
“呵呵,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你只是拿我渡劫,那恭喜你了。”胡姥姥冷笑说道。
似乎空气还好,但时间仿佛凝固,绝空一字一顿,说了好久,当说完时,时间又仿佛匆匆流逝,叫胡姥姥觉得一切说的太快了,好想多听几遍。
“你又错了,我还是一名弟子,情劫……贫僧没渡过去。”绝空缓缓的闭上了眼,又扬起了头,许是怕有什么会滑下来吧。
胡姥姥娇躯一震,心里如同被人割了数刀,疼,但却放出了淤血而痛快。
“你……”胡姥姥那近千年的道行不知怎么了,令她说出一个字来都那么勉强。
“几百年了,不是我想来打你,只是想个借口来看看你,也不是我打不过你,只是打过你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
胡姥姥的心都化了,也不等他说完,光着粉嫩脚丫的胡姥姥纵身一跃,正要扑向绝空时,那陆潜极其特别十分非常极度的不合时宜,居然大哭了起来,抹着鼻涕和眼泪的,打断了这绕指柔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