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倾沣的眼睛一直在他们之间打转,隐隐的感觉到,有阴谋,有不安。
他一定要查出来,一定。
唐家人被送回,宁语淳因期瞒皇上所以步倾沣罚她闭门思过三天。
步倾沣独自出宫,连夜到了唐家,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巾,轻功极好的他躲在暗处,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会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区区雪隐,值得他这样吗?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要知道,想要了解,有什么事就是想查明白。
眼前忽然走近一个人,他回过神已被那人发现。
安卉抱着小镜,害怕的看着黑衣人,“你……你是谁!”她不知道要不要喊人,万一一喊人这黑衣人杀了她们怎么办,自己性命不要紧,怀里的小镜可不能有事。
步倾沣万万没想到会看到安卉,她竟然在唐家!
他扯下面巾,安卉彻底惊了。
步倾沣将她带到暗处,“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现在只要安卉的一句肯定。
安卉犹豫了很久。
“安卉!朕在问你话,你当初和语淳一起消失在宫里,如今你在这里,语淳呢?她在哪里。”
“皇上,皇上,她过得很好,我与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因为皇上不是废后了吗?她已是个平民,皇上何必再问呢。”
步倾沣一只手掐住小镜的脖子,“如果你再不说,这个孩子朕就保不住了。”
安卉害怕的眼泪一下子出来,她颤抖的握住步倾沣的手,“不要!皇上千万不要伤这个孩子!”
亲生父亲要杀死亲生女儿吗?这样的悲剧,安卉绝不希望看见。
步倾沣仍不松手,“那你说不说!”
安卉不知道怎么说了,她说了的话,宁语淳的复仇计划就泡汤了,用编造的谎话皇上也不信,他总是犀利的,她当时只权衡了轻重,对宁语淳来说,复仇不是唯一,小镜才是一切。
安卉说:“皇上,在宫里的雪隐就是宁姑娘。”
步倾沣的手僵住了,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为什么。”
“她说过,皇上不懂爱,皇上如果爱她,就不会初七去悄悄看香涵,就不会相信香涵不顾她的感受,皇上杀了亲弟弟,也是杀了那么爱她的一个人,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天逼宫死在殿中的好多人,她认为那都是自己的错,以及皇上的错。”
“所以,她以雪隐的名字回到我身边,是为了……”他哽咽的说不下去。
安卉点点头,“报复皇上,可是安卉想,若不是深爱,哪来的怨恨,她报复皇上的同时,也是在折磨自己,因为她一直觉得你和她就是那场屠杀的因,所以她愿尝痛苦的果。”
步倾沣苦笑起来,“她胸前的蝴蝶……莫非是被我用剑赐伤后的伤口?她在雪迷馆都只在初七跳舞,是因为我曾初七看望香涵,她是在讽刺我,这么说,唐家人都知道她是谁。”
“当初是唐玄镜帮助了我们,可是唐家与这事无关,是我们最后才决定回宫的,那时,唐玄镜已经劝不住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唐玄镜的心思吗?他对语淳有情有义,欺君之罪,唐家人都得死!”步倾沣握紧了拳头。
安卉跪下来,“皇上,放过唐家人,求求皇上,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步倾沣的掌慢慢伸开,凝聚着一股寒气,“你们都没有忠心对待过朕,你与唐家人串通一气,一直骗了朕那么久!还有这个孩子,你们通通都得死!”
他的掌正要落下去的时候,安卉弯下身要保护小镜,什么也来不及说。
“她是你女儿!”唐玄镜突然的一句话及时阻止了步倾沣的掌力。
安卉赶紧离他远点,“皇上要杀了公主吗?”
步倾沣觉得自己不能正常呼吸了,他仓惶的抱过小镜,她的小手一直向上晃着,摸到他的下巴,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
“她不是语淳收养的吗?”
唐玄镜推开他,“你不配做她的父亲,若是她知道你曾那么对她的母亲,一定不想做你的女儿。”
“朕爱语淳,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朕?”步倾沣与他面对面,针锋相对。
“若是你对她好,信她护她,当初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步倾沣无法反驳,这是事实。
唐玄镜继续说:“你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你从来没有仔细的想过!”
“难道你知道!”步倾沣不服他在这里自以为是。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唐玄镜大声的道出来。
步倾沣的神色忧伤,他背过身去,“不许你们再联络她,朕会监视你们的一切,好好照顾公主。”纵身一跃,他远离了唐家。
安卉好担心,“皇上会怎么做?”
唐玄镜说:“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到宫中,步倾沣便去了玉袖的揽月宫。
云溪已经会走路,但对他却很陌生。
玉袖问:“皇上怎么会过来,也没让人说一声。”皇上来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步倾沣坐下来,抚摸着云溪的嫩脸,“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了,云溪一定要当一个好皇帝。”
“皇上怎么这样说。”
步倾沣握过她的手,“朕求你成全朕的一件事。”
“臣妾不敢,皇上说什么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朕知道待你冷淡,你也知道朕的心里只爱一个人,虽然爱是唯一,可是身边却有过不少妃子,朕想……给语淳所有朕能给的唯一。”
玉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眼中含了泪光,却微笑着。
“皇上就不必下旨了,再等等,因为玉袖活不久了。”她只是不舍得云溪。
步倾沣疑惑,“什么意思。”
“生云溪的时候落下了病,太医说我身体资质差,撑不了多久。”
步倾沣闭上眼睛,“朕对不起你。”
“皇上不要这样说,玉袖这些年一直感恩,皇上待我们家族也很好,只是皇上找到语淳了吗?”
“雪隐就是语淳,她回宫是想要向朕报复。”
“天啊,她好傻,皇上对她的爱真的很深,为什么她……”为何,天要折磨有情人,是考验还是命中注定?
步倾沣站起来,“因为朕没有守护好她,她对朕失望,所以,朕会承受一切,而你不可以对别人说出她的身份,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玉袖沉重的点点头。
步倾沣回到广陵殿,写了一封信,一道圣旨。
“李方,把圣旨传下去。”
李方展开,吃惊的问:“皇上要恢复皇后的封号?”
“是,宁语淳依旧是皇后,只要她回来,她就是皇后,扶曦皇后。”
李方只好立即办理此事,虽然很不解。
步倾沣将信放在他最爱的紫衣内。
他走到粹玉宫,悄悄推开了门。
宁语淳正在想办法把杜鹃琴修补好,见他进来,有些意外。
步倾沣说:“你去凤来宫了。”这琴原先是存在凤来宫的。
宁语淳马上微笑,“是啊,这琴好漂亮,所以就忍不住拿了来。”
步倾沣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弄,仔仔细细的凝望着她的脸。
宁语淳抬头,与他对视,“皇上看我做什么?”
步倾沣淡淡的笑,轻轻摇摇头。
“雪隐,朕不懂女人,假如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朕伤害过你,你想让朕怎样做才肯原谅?”
宁语淳感觉好别扭,吞吞吐吐的说:“付出一切。”
“朕似乎一直是个不懂怎样去爱的人,如果到懂了的那一天,不知是怎样的境况。”
宁语淳去用胶粘琴,心里乱乱的,听他的话,看他的样子,都是在动摇自己复仇的心。
因为皇上查出了唐家,若是自己突然消失,唐家一定会受牵连。
看步倾沣失去了身边的人,她达到了目的,却想逃又逃不了,唐家待她有恩,不能视而不见。
她在想,是不是要想办法让步倾沣厌恶自己呢?
步倾沣阻止她粘琴,拿过自己面前亲自粘,两半粘在一起后,说:“明天让木匠师傅把中间再雕琢一些花样掩饰,就好看了。”
他放好琴,认真的问:“朕今晚可以留下吗?”
宁语淳看着他,良久之后点点头。
一夜很漫长,宁语淳没有想到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抱住自己,一夜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更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天天晚上都这样来睡,抱着自己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这让宁语淳很疑惑,正是一个月后,有宫女说,揽月宫的玉妃殁了。
玉妃被抬入妃陵安葬那天,宁语淳哭得很厉害。
步倾沣站在烈烈风中,看着一队素白的宫人,一颗眼泪也没有。
云溪很聪明的孩子,他哭的声音令大人听了都撕心裂肺。
玉袖的贴身宫女交给宁语淳一封信。
她流泪展开:语淳,我知道是你。
玉袖在宫中关系最好的也只有你了,至少你在宫中是真性情,从不想着主动加害别人,也羡慕你敢作敢为,别人害你,你也会毫不留情的回击,不像我,短暂的人生里没有精彩过一回。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但是真的好舍不得云溪,在我走后,希望你能代我照顾他,成为他的母后。
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他,会管教好他。
一直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有很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玉袖走了,希望你们不要难过,记得我就好。
若有来生,再也不想为了爱一个人而生活在宫中了。
告诉云溪,我爱他。
宁语淳捂着嘴,抱起云溪,“云溪不哭了,你娘亲希望你坚强。”
也许小孩子听不懂,可是云溪果真渐渐停下了哭泣。
安葬过后,宁语淳把云溪带到粹玉宫照顾。
看着他熟睡后,自己累的倒在床上。
步倾沣坐下来,“今后你就是云溪的母亲。”
“我若是察觉到她的病那么重,就应该常常去看她,可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你与她并不熟。”按雪隐的身来说,是这样,现在步倾沣提醒她,她是雪隐。
宁语淳坐起来,因为悲痛差点说露了,“好累,我想早早睡下。”
步倾沣照顾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整整一夜,宁语淳睡觉也会流下眼泪,步倾沣一直坐在床边悄悄给她擦眼泪。
天刚刚蒙蒙亮时,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映到宁语淳的脸上时,步倾沣深情的吻了她的额头。
宁语淳做了一个梦,步倾沣满身是血的倒下去,她本能的伸出手时,突然的惊醒。
云溪还在熟睡。
粹玉宫空无一人,她推开门,问守夜的太监:“皇上呢?什么时候走的。”
太监们低着头,不知怎么回话。
“说话啊。”
“回娘娘,皇上很早就离开了。”
李方也正在此时过来,手里有圣旨。
“娘娘请接旨。”
粹玉宫的人跪下来,宁语淳疑惑,步倾沣给自己下什么旨?
“朕今日恢复扶曦皇后的封号,宁氏女依然是皇后,朕已晓谕后宫及前朝,朕不在,由皇后娘娘宁氏暂时管理朝政,辅佐年纪尚小的太子云溪,钦此。”
宁语淳有些乱,“什么宁氏女!”
李方公公长叹一声,“皇上已澄清您的身份,雪隐是假,宁语淳是真,皇上都知道了。”
宁语淳瘫软在地上,“皇上呢。”
“今早,皇上带出战的军队去战场了。”
“他亲自领兵?那不是很危险?”昨晚的梦,宁语淳一直在回想,越想越可怕。
李方摇摇头,他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皇上走的时候交代什么了吗?”宁语淳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皇上换战甲的时候,精心将他最喜欢的紫衣摆放在龙床上,其它没说什么啊。”
宁语淳有些失望,她想了想,还是跑去了广陵殿。
摸到紫衣的时候,发现了信。
她打开,虽然做好思想准备承受,可是看了几句话还是泪流满面。
语淳,我知道你是语淳。
桌上有杜鹃琴和蝴蝶项圈,那是你可以离开这里的东西,若是你想要走,就收好它们。
可是朕还是想求你,帮助云溪帮助契国。
我很自私,以前是,可以后就不想了。
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步离雪可以为你而死,他爱的深,唐玄镜一语道出你想要的是什么,他对你爱的用心,也许在之前,你都不知道他们是爱你的。
而你一直认为我爱你,是没错,可是我的爱没有保护你,反而伤害了你。
以前后悔没有对你说,香涵真的不能我所爱,即便对她好,就是我的犹豫,我的爱没有使我擦亮眼睛看清她,却让我误会了你。
自此以后,你不在,我沉沦。
在无尽的杀伐之后,其实我知道只是想让自己做事果决,不再像从前那样犹豫,重犯从前的过错。
当我知道是你,看到我们的女儿,她真的好可爱。
我很笨,以为她长得像唐玄镜,却没想她长得是像我。
朕赐她玉伦公主的名号,你可以带她入宫好好在一起。
你的目的是要报复我吗?可我不生气,反而很开心,因为我一直找不到自已惩罚自己的方式。
由你来做,比什么都让我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此战会怎样,前一阵陷入纳雪国的陷阱,失了不少兵力,柴晏歌可以亲自率兵,我也可以,若是贺兰国的助援兵能及时赶到,契国必胜,若是迟来,我也愿意把血洒在战场上。
似乎,只有血才能洗刷我曾经的一切,才能重来。
若我归来,你还愿意重新接受我吗?
若我离去,你还会为我留一滴泪吗?
我与你,爱的太苦,似乎从头到尾除了伤害就是折磨。
我不想给你这样的爱情,若是老天爷决定我该退出了,我放你自由。
若我不在,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如果有爱的男人可以托付,朕还有一道圣旨在李公公手里,他会放你自由,成全你的所有。
爱,原来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对不起,我一直没想透。
如果我有万一,也想轮回转世,到你的那个时空里,与你相遇。
到时候,我一定懂得了如何来爱你……
宁语淳看到这里,将信揉在怀中,痛哭的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付出生命啊!”
她奔跑到城楼之上,远远眺望着远方,那战火喧天的地方就是步倾沣所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