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路,窗子被敲了两下。茵姐儿放下木头挡板,外头是廷哥儿的侧脸。
他偏了头来看,问:“可要吃莲子?”
茵姐儿抿了抿唇,两颊有些微红,点了头。囡囡兴奋的很,连道了三个“吃”。我看她小模样笑了,也点了点头。
廷哥儿从边上阿木手里拿了一张大荷叶包着的物件,递给了茵姐儿。茵姐儿收了便不敢再看他,我心中暗笑,春儿模样。
“乐妹妹。”廷哥儿这一唤我,我才从瞧这茵姐儿笑这湘,回了神来看他。
他又递进来一叶荷叶:“给囡囡吃。”
我接了过来,谢过了他。他这才策马往前头去了。我收了挡板来,将荷叶包递给囡囡,接着笑着调弄茵姐儿:“你觉着廷哥儿如何?”
茵姐儿生的雅致,是个静姑娘,抬起头来面貌温润的很,她抿着嘴笑的模样极好看:“我觉着廷哥儿是个顶尊贵的哥儿。”
“可欣喜?”我又凑过贴耳问她。
她忙侧了脸:“我…我这欣喜也高攀不得....”
我本想劝她两句,两情相悦哪怕是配不得身份也是在得一起的,更何况廷哥儿自个儿有个官“若廷哥儿也欣喜你,自是…”但囡囡开了那包荷叶我见她神色不对就止了声。
“自是什么?”茵姐儿回了神,侧头见我也不说话了露出个笑来又问。
我见她如此也便顺下说去:“自是去得一处的。”
茵姐儿柳眉微睫问:“我是小娘出的,怎么去得一处?”
我听她这话忙摆了摆手:“妹妹多想了,出身不定祸福。”
茵姐儿揪紧了帕子,几欲落泪,她抬头看我,“我昨夜第一眼见着他便是愣了神,原想大哥已是天之骄子,没想还有公子如此英气,能与大哥比肩。我知晓姐姐这是安慰我。”
我张了张口,终拍拍她的手背:“莫要总是想着自己出身如何如何,若抓住了郎君的心,即便是登天的难,他也会下了凡来牵你。”
她噗呲的笑了,眼里那明晃晃的水珠子光收了回去:“姐姐如此说,我便心满了。我多去访哥儿,哥儿说不准便欣喜我了。”
我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她这湘才拆了那包莲子,这一开才发现那粒粒的莲子都是剥好了,去了芯子了。她这又愣了,口中道:“哥儿有心。”
“是有心了。”我伸手去取了颗来,唇齿间满是清爽的味道,像廷哥儿这个人一般。
庄子近扬州,到时用不得多少时,进了城里算是真正到了。囡囡探头去看,她极喜爱扬州,几个孙儿辈里她最小又最讨喜懂事,因而老祖宗待她又是最好的,每每来便留她在自己寝禢处睡下。
近了城里采儿就将帘子挂上了,她玲珑心思知晓姐儿要看景色,大路上没有风沙。倒让茵姐儿训了愿儿一顿不是,说干活没得采儿利索,连这点小事情都没能顾得。
马车堪堪的停了,帘子一下囡囡先下了车,我在车里头瞧见是个着墨蓝色锦袍料子甚好的人伸手将她抱下去的。茵姐儿昏沉,便第二个下了。
我这才出去,却看见蕴哥哥在车厢一侧站着,笑的温雅,伸出手来扶了我下去。
“大哥来了。”他低了头在我耳边说道,叫我浑身一麻。
我镇定后点了点头,看他眼底也带着笑意看我,我这有些恼,这是看我笑话么?于是转了头去,大哥正好走过来,后头跟着廷哥儿,正巧看着廷哥儿衣裳便是那墨蓝色的锦袍。
我看大哥模样,看样子是来的匆忙,衣裳也不甚齐整:“大哥这是赶了多少路。”
大哥叹了口气,廷哥儿搭上他肩膀凑过来笑:“他虽来的晚,却也是匆匆赶路来的,也不甚好受。”
母亲也下了马车来了,见着大哥问他:“这两日吃的可好?”
大哥向母亲行礼:“甚好,母亲勿要多念,伤心神。”
母亲点点头,面上平静默然:“自行注意身子。”说完便要络麽麽扶着进去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回头。
几个哥儿聊的火热,大哥说官家那处不用年轻的几个待着叫廷哥儿也不必回去,只管尽兴了玩乐,倒是姨夫还是要回的。
我只暗叹姨妈辛苦,郎君能相伴之时无两日。
后辈见母亲进了门这才又说道,大哥向廷哥儿道谢照顾女眷。
蕴哥哥在一侧戏问:“我可是过于柔弱了也要得人照顾?”
大哥和廷哥儿便同他说笑起来,我不好说什么便只捂着嘴笑没插话。
茵姐儿偷用余光看廷哥儿,满是女儿家的情思。我伸食指按按戳了戳她,她嗔我一眼,我便笑。
络麽麽迈了步子出来见我们还在外头便朗声:“哥儿姐儿怎的还在外头,快些进内里来。老祖宗等着呢。”
我们这才涌了进里头,铮哥儿早早就被母亲领里头去了,叫他不得做些糊涂事儿,母亲便若牵了根绳儿在他身上似的,这也叫他安生许多。
常家的宅子在扬州是最大的,宅前两道巨大的红门要两人并排推一扇,门上鎏金匾额是大哥提的字,往里头去入眼是五条游龙石桥,桥下是人力通灌的小湖。
过了石桥两个养了荷花的大缸立于前堂两侧,堂前四根大柱支棱起大顶,下方八扇木门皆都敞着。
老祖宗坐在堂中,堂后是一副曹公画像,画下奉着香烛,母亲坐于老祖宗一侧,见我们来了便侧头来看,双眉微皱。
囡囡见了老祖宗十分欣喜,便冲了前去抱她手臂。老祖宗见小娃娃也舒了眉头。
我们几个小辈穿了门进来老祖宗问:“哥姐儿几个在外头做什么?”
大哥上前行礼后答:“聊的兴起忘了时候。”
老祖宗点了点头,母亲唤廷哥儿去,向老祖宗介道:“这是家姐大子。”
老祖宗这湘细细的去看廷哥儿,廷哥儿带着笑由其打量,不多时老祖宗便道:“是个好儿郎,身子硬朗。从前怎么不来?”
母亲不喜解释这个,默了一会子,廷哥儿朗声:“从前岁小在京里头养着,母亲顾虑过多便未曾有幸出门去。”
廷哥儿解释的透,老祖宗听了点点头又夸他声音洪亮养的好。
十四同阿木从外头进来手里各端了个四方长盒,络麽麽手上也端一方盒子。我想来这是送的老祖宗礼。
阿木先上了前开了盒子,盒子里红布包一株老参,廷哥儿介道:“这是母亲叫送给老祖宗的,我第一次见老祖宗,下次也不知道是何时候。”
老祖宗点头,十分满意:“叫亲家破费了,这等贵重物什。”
“算不得什么,都是些死物,能养老祖宗是它的福分。”廷哥儿说话中听,一字一句都用的极妙。
十四也开了盒子,里头是一方翠玉雕曹公像。
老祖宗一见眼睛便亮了,祖爷同祖母都奉曹公之,此英豪之气节谋略挡三方好汉,应敬之。老祖宗欣喜便连道三个好:“好好好!还是蕴哥儿懂我。”
接着便遣身边的桐麽麽把玉像正放画中正下。
“祖母欣喜便好。”蕴哥哥含笑应。
络麽麽请了礼后也将匣子开了,红布正中是一课浑圆的明珠。母亲道:“这方夜明珠是俊言叫我定要带给母亲的,夜里头燃了烛您闻不得那味儿,您眼睛也耐不得强光,这珠子正用的着。”
这方明珠算是用了心思的,老祖宗挥手叫络麽麽将珠子送前头来,伸手摸那珠子,终叹了口气:“老二有心了。”
几个都没说话,囡囡趴在老祖宗的膝盖上,好奇的张望那珠子。老祖宗摸她的头,后转问蕴哥哥:“你父亲,何年回?”
“孙儿也不知,孙儿也有几年没见父亲了。”蕴哥哥放下手中的杯盏应。
老祖宗眉梢的喜色是强撑着的,她又问:“书信上可有提及?”
“未曾。”蕴哥哥敛了眼帘,手指在杯盏上打转。
老祖宗也未表现的可惜,只道:“年关许是会回。”
大伯很久没回家了,他一直在出商,自从大伯母死后他就不想再回家里。蕴哥哥的样貌有些随大伯母,他的五官较来是更硬挺些的,但他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又总灌药水,便显得柔和了许多。
老祖宗又聊了些,又问了大哥。之后便摆上了晚食,囡囡倒有老祖宗宠着坐在她边上。廷哥儿同大哥并排,蕴哥哥在对桌,廷哥儿边上便是我,我倒听得起他们说道。
廷哥儿问大哥明日游船可去否,大哥问了人次便点头应下了事情,我想来三个大才子都去那定是极热闹。
老祖宗睡的早,先待着囡囡离了席子,母亲跟着也领了铮哥儿走了。铮哥儿这两日本分老实许多,话不敢多说,事儿不敢多做,活像个被拔了牙的狮子。
我思索了片刻,还是叫来采儿去问麽麽铮哥儿明朝游湖可去得,采儿点头便退了出去。
诸个吃停了便都各自由老祖宗的麽麽带去了厢房,茵姐儿本同我一块儿走的,却是因着我排了南头她排了北头便分开了。
再看跟我一处南头的是廷哥儿…
我本怕他又问我些什么,同他在一处我不甚自在,但他也没说什么,也没看我一眼,连问候都未有便进了厢房。
这叫我也乐的自在,打了个哈欠便有采儿侍着睡下了,明儿个还要游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