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无人。
自离开那“老癞皮狗”后，已经过了数个时辰。期间，他也曾碰到来几名学宫门生。不过都是些外魂息境的普通生员。
而那些内魂息境的，此时应该早已向素月渊深处行进，这外围虽然安全，但冰魇的数量完全不够这些精锐们分摊，他们也只能向内部行进。
像张济尘这样，一直在外围靠边的地方与外魂息境普通生员竞争的人是非常少有的。
不过他也乐得清闲，这些普通生员一见他就会自行离开。因为知道，在他的活动范围内冰魇近乎绝迹。
想想还真令人感叹，十几天前他还被一群冰魇在雪山中攆的到处跑。
如今，竟然能独自划个圈围猎冰魇，完成了猎物到猎人的转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此时已离春狩开始之时，五个时辰有余，他心中默默盘算着。
这段时间，他已猎杀了十二只误闯入他视线的冰魇，这相比于学宫赶入素月渊的数千上万的数目来说，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但他也没有继续去其他地方猎杀。
一是他不急，张氏虽然近两百年有些没落，但也绝不眼红他云唤海那点东西。不说别的，他袖中的两把敛光便快值云氏这次一半的奖赏。
二是他要等人，本来他是不准备放出魏成给的香囊，而是自己在下面等的。
魏成虽然平日嬉笑打闹惯了，但炼药还是有一套的，这一手从他和陈玄胥被肖老头逮住这么多次，还生龙活虎就可见一斑。
但每年春狩巡守中的能人无数，精通药理的也不在少数，万一有人察觉到空气中的奇怪香味，从而发现什么端倪，他们三个可就有点难受了。
虽然他们三个的家族都不算小，哪怕不上学宫也能在家族的扶持下有立足之地。
但失去了学宫，他们这些贵家子，也就失去了再向上的途径。哪怕在凡人眼中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但在同身份的人来看，不过是混吃等死的废物。
楚庭曾以燕来、君泓两大学宫立国，再加上新建不过三百年的长鸣，统共三座学宫。
有三座学宫在，楚境内的宗派势力便不能抬起头来，世家子弟不断向学宫输入又输出，成为楚境各地的统治阶级，也成为了王庭的基石。
同时，若是失去了学宫的认可，这些世家子弟也不会被王庭重用，这是贵族、学宫、王庭三方都约定俗成的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是慎之又慎。
但现在，后方有毕有为这条老狗守着，想留在悬崖下面等他们两个已是不可能。
这条老狗，之前被他如此侮辱，要是被他抓到把柄，断然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虽说毕有为一介云府的外姓幕僚不会真的敢揭发他。
这可是世家的底线，若是伯爵嫡子被一个草头幕僚给拉出了学宫，真是贻笑大方。
张氏不管是出于名声还是子弟未来，都不会让他活过明晚。
云氏也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刚破通彻关的小小幕僚跟他爹安南伯死磕。
这一点，毕有为还是很很清楚的。但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恶心他一下，然后再从他爹哪儿讹些修行资源，或是让他爹写一封荐书给个一官半职。
可以说，这条老狗，下半辈子连带自己家，几十年都不用愁了。
但是，张济尘可不会轻易给这个机会。
“噗！”
一刹那，张济尘从树上顺势倒下，在空中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兽随意转换姿态。
袖中一柄敛光滑入手中，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没入一只游荡到这棵怪树下的冰魇后劲。
一气呵成。
张济尘抽出冰魇身上的敛光，在这渊底极昏暗的环境下，十分难以发现，只有上面沾染的血迹告诫着别人，这里有一把短刃。
轻轻一甩，沾染的血迹丝毫不能附着，刀身顿时更加隐晦。
看着手中已经很难察觉的敛光，张济尘心生满意。
刚刚那从树上落下，然后随意转换姿态的一套动作看似简单，却是外魂息境不可想象的，这里面涉及很细微的魂元运用。
将冰魇右掌的修长指甲割下，收入已经有些鼓囊的袖袋中，这就是这次用来记数的信物，事后要用这来排榜封赏。
“这些冰魇都去哪儿了？”
张济尘心中疑惑。
整个素月渊被周围的群峰完全封闭，只有一条很小的小路能直通外界，这还是当年建学宫时用来运硫磺矿的官道，此时已完全被学宫封住。
这素月渊方圆虽有数里，但周围一片区域成千上万只冰魇都被赶入其中，不至于到现在才碰到十三只。而这还是在周围所有普通生员不敢与他争抢的情况下。
难以想象核心区域的冰魇将会是多么密集。
此时，脚下的冰魇遗体已经开始消融。
它们是属寒的劣妖，在这死去的火眼之中天然受限，实际上已经被削弱很多了。
学宫到底在想什么？
抬头看着头顶的浓雾，仿佛看到了里面潜藏的黑针异肢怪物。
内魂息境的精锐被设下险境，而外魂息境最大的威胁——冰魇，却有极度削弱。
想到这，张济尘突然很想去素月渊的深处看看。但想到可能还在崖壁上的魏成和陈玄胥，他甩了甩脑袋，放弃了这个想法，一跃到怪树上继续安心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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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了。”
张济尘睁开眼睛轻轻一叹。
他对时间极其敏锐，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爹摁着练出了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能准确知道时辰的本事。
如果此时魏成和陈玄胥还没进入素月渊，便已是出局了，但应该不可能，他熟悉这两人的脾性。
他们两个断然不可能让他白等的，还没来一定是有其他事耽搁。
不得不说，这素月渊中还真是神奇，此时外界应该正是极暗的时候。天山山脉终日大雪，外面此时连星星都看不见。
但此时，这浓雾之下，居然还是朦朦胧胧如晨光熹微的样子，不知这光源从何而来。
“这外围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了。”张济尘自语道。
最近一个时辰别说冰魇了，连个人都看不见，倒是树梢上空飞掠过几位宗师总巡守。
不过幸好，云唤海不在其中。这些巡守大多还是认识他这个安南伯的嫡子的。
虽说这代张氏还未出一名宗师，但身为大宗族的脉络还在，这云州有名有姓的宗师还是得卖他张氏一个面子。
所以，即使这些宗师感应到他在树上也并未太在意。
有像他长兄这样天资绝顶的人物珠玉在前，他想进入这些世家族老的法眼也难，自然不会有人飞到他身前关照他，这又不是在关外和城中。
不过这外围应该不能再久待，总巡们已经将视线调向深处，他一个内魂息境的精锐长期逗留外围，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若是惹来那些总巡，可就不是毕有为那样，一官半职或是一些修炼资源便可以摆平的。
这些宗师表面上最唾弃的便是那些不求上进的世家纨绔。
他们自认为自己都是起于微末，比别人更加努力，自然瞧不起那些坐拥家族资源却毫无建树的子弟。
实则不然，张济尘曾和魏成还有陈玄胥私下讨论过，这些有名有姓的宗师，大多十六岁时便已魂元满贯，摸到了通彻关的边。
比如他世伯连山彻和云唤海都是如此，他父亲安南伯也是。
十六岁便魂元满贯，若是再十八岁前破开通彻关，那么随着年岁增长，几乎都自然而然的便会在三十岁，生机最鼎盛的时候，褪去旧胎。然后，便是等待时机一举突破。
他父亲便是没等到这个时机，便伤到了根骨，所以才到现在还是通虚境圆满。
但是他和魏成等摸索出的理论还是成立的。几乎所有宗师都是靠天赋突破，在军中不乏比贵族子弟更勤勉的人，但是那又怎样，到死的时候破开通彻关都勉强。
所以他哥、连山兰仪、傅震宇这些人才如此受重视，被称作天骄，连坐席都仅次于院首。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哪怕拖十年，四十岁才天人交感、顿悟宗师成就归元境，仍然可以增寿两甲子，荫庇家族百年。
这样的人物谁人敢不重视?
眼看着时辰已过，继续待下去还会惹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他就不再多想，直接翻身落回地上，向深处走去。
刚好，他也想看看，这素月渊死眼中心到底是何副奇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