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妇人乃是这青州北海城内一名少府的家眷,这少府唤作杨巳,说起来不过是个掌管百工技巧诸务的闲职。
巧的是这杨巳的姓氏与那当朝的宰相杨忠良一样,于是他便谎称自己是宰相杨忠良的一个远方亲戚家的侄子。
虽然是远亲,但好歹也是沾了宰相杨忠良的光,再远也是亲,加上这杨巳说得天花乱坠,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一来二去,大家也都信了,竟没人去拆穿他。
这杨巳自己祖上经商,又攀了一门富家的亲,说起来家境倒是富裕,随便再塞上百千两的银子,加上有这宰相杨忠良远亲的“名分”,早些年在北海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北海城的城主也给三分面子,在有些事情上倒也不敢怠慢。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且不管这杨巳“远亲”的事真假,就单单那些钱两就让城主心里乐开了花,于是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左右还是给了杨巳一个少府的闲职。
这妇人便是杨巳攀上的富家亲,唤作阎莲花,但因其生得肥胖,面带凶相,加之脾气暴躁,经常仗势欺人,私下里都被人称作“女阎王”。
别看阎莲花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阎家却是北海城内有数的大财主之一,家境十分富裕,杨巳之所以娶她,可不是为了阎莲花的相貌,说到底还是为了阎家的钱财。
杨巳生得普通,生性有些懦弱,那阎莲花脾气火爆,杨巳自然是怕老婆的主,在家中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由阎莲花打理。
他自己图个乐得自在,每日只管花天酒地,阎莲花知他不敢生出什么事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别看少府只是闲职,但说起来掌管百工技巧,管辖范围还是相当广泛的,什么冶金、制造兵器、织绣等等手工业类的都归少府管辖。
杨巳家族世代经商,他虽然平庸懦弱,但耳濡目染之下,经商的头脑却一点并不差。
早在担任少府一职时,他就与那阎莲花私下合计,通过巧立名目的办法暗中向那些手工艺人征收杂税来中饱私囊,背地里定期向城主甚至州丞上奉各种奇石珍玩、黄金白银。
这样一来,即使那些手工艺人联合起来上告,北海城城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青州的州丞得了他的好处,大都是敷衍了事罢了。
如此几番折腾下来,那些手工艺人自然是心灰意冷,所谓官官相护,他们都深知自己为民者是最受剥削的。
既然官府不管,他们为了营生,也只好忍气吞声,被迫上缴那些杂税,不过暗地里不知道把杨巳和阎莲花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多少遍。
而那阎莲花也不傻,她知道这般强征杂税,肯定是惹了众怒,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花钱雇佣了一批打手保镖来保护自己和那杨巳。
这些个打手保镖个个五大三粗,每次征税的时候杨巳很少出马,都是阎莲花耀武扬威地领着,一伙人一窝蜂出动。若是哪个敢不缴或反抗,便是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好不威风,久而久之,这阎莲花已然成了北海城中一霸。
相比阎莲花的“辉煌经历”,那可怜的小乞人来历就乏陈可数了。
他唤作林飞,生于这青州北海城一户贫民家中,父母在他八岁那年便因染病而先后离开人世。
林飞在北海城内举目无亲,自双亲病故之后他便成了孤儿,为了生计开始了艰难的乞讨生涯。
乞人之中亦有恃强凌弱的存在,因林飞生得瘦小,很自然便成了别个乞人眼中欺负的对象,有时候一天下来,林飞没讨到什么东西,饿着肚子不说,身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是常事。
有一次,一位好心的路人看到林飞瘦小如柴,实在可怜不过,便施舍了他一些衣物和粮食。
岂料这些东西到林飞手上后还没有被捂暖,就被一帮早已虎视眈眈的乞人们瞧见,不由分说,这帮乞人便上前抢夺,林飞心中恼火,忍不住反抗了几下,结果遭了一顿更厉害的毒打,直把林飞打得奄奄一息,差点就见阎王爷去了。
那一年林飞十岁,距离他的双亲过世已经两年之久。
好在当时有一位行经此处的僧人碰见,眼见林飞伤重,出家人慈悲为怀,那僧人心生恻隐之意,便将林飞设法带回寺里医治。
这僧人唤作圆明,在北海城郊外的开元寺内修行,开元寺的住持叫做慧真法师,年逾古稀,是一位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圆明正是慧真法师门下的一名弟子。
林飞在开元寺躺了足足五天才醒转过来,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寺庙里,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僧人在照顾他。
经过简单地交流,林飞才知道,原来这僧人正是把自己带回寺庙救治的圆明师傅。
据圆明所说,在他将林飞带回寺庙之后,寺里的主持慧真法师一见到林飞,便神色有异,不由分说地将寺庙珍藏的一众药材拿出,命自己每日给林飞喂服,并亲自配合针灸之法,这才保住了林飞的小命。
这件事情说起,不光圆明觉得不解,连林飞自己听了之后也心生疑惑。
自己与这慧真法师素昧平生,就算是出家人出于救人的念头,但这般费力救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
怎么也想不通,林飞很快便不再去想。在他看来,反正自己还活着才是最主要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听完圆明师傅的介绍后,林飞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再三道谢后,他按照圆明师傅的指示继续休养。
如此林飞又在寺庙里养了十天后,才堪堪可以站起行走。
林飞养好伤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到除了向圆明师傅道谢外,自己似乎还应该向救了他一命的慧真法师道谢才是。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在北海城街巷厮混了这几年,见惯了世俗冷暖,尝尽了辛酸苦辣,有仇必究和有恩必报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在林飞还没准备好道谢的话时,慧真法师便亲自来到了林飞休养的厢房。
一见面老法师宣了声法号,林飞脑子一转,便知道了眼前这人就是将自己从鬼门关拖回来的恩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当场扑通就跪下,给慧真法师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一个劲念叨着“谢谢大师救命之恩”之类的话。
慧真法师微微颌首,上前将林飞扶起,仔细端详了他一会,直把林飞看得有些心虚。
他记得,就在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慧真法师的一句话,把他惊得愣在当场。
“小施主你可愿在本寺多待一些时日,老衲想传授你一套强身健体的法门,你看可好?”
林飞盯着慧真法师看了半天,终于确认了对面慈眉善目的老法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他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怯生生地答道:“那个,住持大师,您刚刚说的,可不是哄小孩的话?”
那慧真法师“哈哈”一笑,手持念珠,唱一下喏,“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你聪慧过人,既然知道老衲的身份,自然也可以看出老衲并非信口雌黄,这些话岂是随口乱说的,呵呵。”
林飞听完之后,心中自然欢喜,虽然不知道慧真法师口中的强身法门是什么东西,但他猜到一定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所以他也没再犹豫,倒地又跪,一边磕头一边口中喊道:“小子林飞,谢过大师慈悲,林飞一定好好努力,不让大师失望!”
慧真法师将林飞再次扶起,点头笑道:“林飞,呵呵,老衲没有看错,你独具慧根,果然是一点就通,不错,不错啊!”
林飞摸着后脑勺,问道:“什么慧根?我怎么听不明白?”
慧真法师讳莫如深地笑了下,“阿弥陀佛,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你自然便知。林飞小子你既然被圆明所救,又遇到了老衲,便是与我佛有缘,正所谓佛渡有缘人,此乃机遇也,你须好好把握。”
林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应道:“方丈大师,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林飞一定会好好修习大师传授的法门。”
说这话的同时,林飞想到:练好这强身健体的法门,以后就不会被别人肆意欺凌了!也就在那时,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在这个纷乱动荡的年代,成为强者或许才是自己生存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