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子!呸!”
“你看看他,人都被整哑巴了还在为她卖命呢。”
“你这么大声干嘛,被他听见了不怕他过来揍你啊……啊哈哈哈。”
出来围观的百姓对谢安灵气全无的事情心知肚明,说这话无非是在故意嘲讽他。楚嫣以前跟百姓打的很熟,别人一笑她想入仙途的幼稚想法,她就让谢安教训他们。然而谢安从来没有真的下过重手,只不过吓唬吓唬开玩笑罢了。
现在他们却是拿这一点来辱他,实在不是滋味。
谢安一步一步往城门走,他变成了哑巴是被楚嫣用灵气化成的箭直穿颈部所伤,以楚嫣现在的灵力,明明可以杀了他,但最后还是手下留情只夺走了他的嗓子。
然而在谢安心里,这比直接杀了他都难受。
……
城墙上,殷勒在边缘趴着往下看,听了众人说的话,回头看向楚嫣,惊道:“谢安哑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啊,谁弄的?”
他边问边嘟囔:“我说刚刚怎么一直不吭声呢。”
楚嫣不作声,紧皱着眉头注视着走出城门谢安的背影。
等他走到旁边,自言自语完了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那些人干的?!”楚嫣终于听烦了,重声道:“被我所伤。”
殷勒一怔,脑海里取水回来入城时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天他入城迎面就看到楚嫣抱着皇帝皇后的尸体痛哭,尸体上的刀伤当时他还觉得跟谢安的刀法很相似,要不是现在突然想起,他都快把这事忘了。
难不成……楚嫣的爹娘是被谢安杀死的?!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刀法。”殷勒嘟囔着越想越不对劲,“城内的人那么痛恨你,肯定有人想挑拨离间……”
“别替我找借口了,爹娘胸口的刀伤,我是亲眼看着他刺进去划下来的。”楚嫣道:“你也知道,化羽长刀是认主的,除了他,谁都用不了。”
她这话不像是说给殷勒听的,倒更像在逼自己承认。
确实,谢安原名谢寒,是谢家独子,化羽刀法只传给了谢寒一人,被刺伤者,刀在身体里不拔再斜着往下砍一下,因使用此刀需要注入大量灵气达到人和刀的平衡,故刺砍时会有大量灵气从刀锋溢出,溢出的灵气在伤口边缘形成密密麻麻的无形刀刃对被刺伤者造成二次创伤,从整体看,伤口神似一片巨大的羽毛。
谢家当年被判株连九族,断头台上就剩他自己的时候,皇后生下了楚嫣,施行特赦,他这才免于一死,那年谢寒九岁。
皇帝将谢寒召进宫作为侍卫留在公主身边,改名谢安,对外宣布谢寒已经畏罪自杀,同时让丫鬟随时盯着,一旦有逆反的迹象便立马通报格杀勿论,所以化羽刀法被人模仿根本不存在。
谢安的身世只有皇帝皇后和四个皇子知道,就连楚嫣,也只是被告知谢安是个孤儿,养在宫里是为了保护她。
殷勒被噎得说不出话。楚嫣又道:“从城外回来,箭筒一根箭不剩,谢安闭门不开,我从门缝里眼睁睁看着城里的人将我爹娘逼到城下,棍棒铁锹火钳……”楚嫣越说声音越发的抖,拼命压着哭腔,“拿什么的都有,你说……你说我爹他……他多么爱他的百姓啊,而他们呢,他们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对他。”
殷勒:“我想……皇帝不愿意死在他热爱的子民棍下,所以才让谢安给了个了断。”
“他是护在我爹娘身前没错……”楚嫣发了疯似地冲向挂刀剑的架子,抽出一把剑对准架子一通乱砍,“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明明可以让我进去救人,为什么就是不肯!”
发泄完,须臾,楚嫣消停了会忽然又抽疯似地拿起弓箭站到城墙边,抽箭置于弓上,拉满,方向对准城外树林里的谢安。
作为冉宗师的弟子,她不能随意伤及无辜;作为深爱子民的皇帝的女儿,她不能妄动父亲所爱;而作为兰宁的公主,她更不能抛弃兰宁百姓。
唯一能泄恨的出口,只有一个。
咻!
没来得及阻止,一只箭已经从楚嫣手里射了出去。殷勒顿时慌了,虽然楚嫣平日里偶尔犯傻,但好歹是一国公主,才智兼得,在是非面前一向理智……而现在,完全一副被怒火冲昏头脑乱了阵脚的样子。
霎时间,楚嫣身周灵气飙升,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箭又被架在了弓把上,灵气围着她急速旋转,然后大地被吸入。
距离虽远,但楚嫣依然能精准的找到谢安在哪,黑亮如水中月般的眼睛天生比别人看的准,尤其晚上更如鱼得水,“晚夜白凤”的美称就是因此而来。当视野内有遮挡物的时候,只要弓箭在手,输入灵气便能以箭为眼精准定位。
上一箭,她故意射偏了,而这一箭,不偏不倚的正对谢安。
怒火攻心,楚嫣简直疯了!殷勒惊得差点没缓过神,眼前的情形再不制止,不仅谢安会没命,楚嫣也会因兰宁地界的反吸而灵气大散。
“阿……阿籽!”一道声音从楚嫣的背后劈过来。
原本只有皇帝皇后和四个皇子才配喊她得小名,但现在的形势,殷勒顾不得那么多了。
名字一出口,楚嫣身周的灵气骤然锐减不少。
殷勒趁热打铁:“我的阿籽妹妹全天下第一可爱!”这是四皇子。
“阿籽,你又藏酒,就不怕我告诉父皇母后?”这是三皇子。
“你能不能学学别人穿点漂亮衣服,整天一身白,跟守灵似的。”这是二皇子。
“不得胡闹。”这是大皇子。
“都多大了,还往我怀里钻呢。”这是皇后。
“身为公主,要顾大局。”这是皇帝。
几句话的轮番攻势下,楚嫣终于稳住了心神,手里的弓箭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殷勒上前飞速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生怕被楚嫣抢了去。
“我……”回过神的楚嫣神情更痛苦了。
从被派来查案第一天起,突遇自己国家发生变故,她一直逼着自己保持镇定,不能丢了冉宗师的颜面、不能失了公主的风范;要尽快完成任务、尽快找出兰宁发生变故的原因;要展示自己的办案能力、要保护兰宁的百姓……
……没有一刻的放松。
但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好。
“都是我的错。”楚嫣绷不住了,眼泪哗啦一下顺着眼角流下来。
“我不该回来的,如果不是我,兰宁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都因为我……我该死,我就是个不该活过十五岁的赌注而已啊,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我死了这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让我死……”
她真是一点理智都没了,拳头照着左脸胎记的位置一拳又一拳。
嘭嘭嘭的拳拳到肉。
旧伤加上新伤,左半边脸血肉模糊直到嫣红的胎记被完全覆盖。
光打还不算完,楚嫣顺手捡起脚边的匕首,抬手就往脖子上划。
匕首刚架到脖子上,只觉手臂一顿,一个难以抗拒的力量瞬间制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楚嫣一抬眼就对上谢安的视线,手臂动弹不得。
谢安另一只手里拿着楚嫣射出去的两只箭和一只装死的猫。
面对谢安,楚嫣总是能立马稳住心神,话语间莫名的镇定,但赴死的心还是没消。
“放开。”楚嫣又重复了一遍,谢安依然不放。
装死的猫眼睛眯起一条缝查看周围的情况,视线扫过楚嫣的时候,不由得一惊,“喵呜!”它试图用挣扎引起楚嫣的注意。
也许是彻底冷静了,楚嫣松开匕首,匕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谢安也放开了她的手臂。
匕首贴着猫的胡须一划而过,胡须梢瞬间被斩断。
谢安将猫和箭交给殷勒,垂着眼眸转身走去烽火台上坐着。
楚嫣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想夺走了谢安的嗓子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因为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小仙?”殷勒小声喊她。
“嗯?”楚嫣恍然回过神,殷勒是她九岁时在河边遇到的,自那之后殷勒一直跟着她喊她小仙,她以前总爱幻想自己能入仙途所以对小仙的称呼很得意。
而现在,她突然发觉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呼了,连自己的父母和百姓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称为仙?
楚嫣从他手里收回箭和猫,转身道:“以后不要再喊我小仙了。”
殷勒扶着头顶的碟子小跑跟上,问道:“为什么啊。”
楚嫣让猫躺进臂弯里,摸了两下,道:“我不配。”
连殷勒都能不服命运的安排在兰宁百年来艰苦聚灵,她却是才三天就承受不住情绪崩溃了,夺走了对她最好的人谢安的嗓子,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相信小仙。”殷勒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
“渣妖。”
殷勒一愣,情绪铺垫刚做好,这时候打断是有病?
楚嫣嘴角一弯,眉眼有些憔悴,但还是有在努力的笑了。
“走啦,赶紧查案,我可不想师尊派其他弟子来帮我,他们见了我这个样子肯定要笑话我。”
说完,楚嫣从裤腰里掏出个小壶扔给殷勒,道:“酒没了,嘘,不准告诉别人。”
殷勒接着酒壶嗯了一声道:“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确实有病,可不就是嘛,这才是那个他认识的楚嫣,会卖乖会呛人背地里偷偷温酒,奈何酒量差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