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及笄,平日里并不曾吃过什么药。”姜婉细声细气地答道。
顾翎大为满意,拍案叫“好!”
?
姜婉不明所以,看着她从药箱里掏出个瓶子,对自己笑得无比和蔼,“姜姑娘,这女人呐,就如园子里的花一样,开花时虽美,可难免会有凋谢的一天。所谓红颜未老恩先断,实在令人感伤。”说罢叹了口气,摇了两下头才接着道:“但是,有这瓶’芳华永驻丸’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眼前这位顾神医神色陡然兴奋起来,煞有介事地将瓶子往她面前一放:“这‘芳华永驻丸’乃是我揽尽群书得出来的方子,最是养肤润体,滋养容颜!女人用了它,十八一枝花,男人用了它,艳压霍时啊!”
霍时……
想到方才霍小将军那富含深意的目光,姜婉不禁恍了下神。他那眼神,是看穿自己的小心机了吗?应该不会吧……
其实蔡女官没有多心,姜婉的确是有心算无心,早就等着朝月出手了。毕竟朝月早有害她之心,只是畏于陈嬷嬷之前一番厉辞,才没敢下手。等到陈嬷嬷一走,她就知朝月必然会动手,因而顺势利导,成功让自己伤了脚。但不是为了除去朝月。
这样的蠢货,还不值得她伤害自己的身体来算计。只是长公主的青睐,让她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她需要一个理由,来降低自己对别人的威胁。
一个可能会让她上不了场的脚伤,便是再合适不过的借口,毕竟脚伤这种事,对跳舞之人而言,是可大可小的。
徐熙和霍时的出现,实在是个意外。
但愿这个意外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才好……
“姜姑娘,姜姑娘?”顾翎见她目光失焦,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喊了她两声。心道:这回的试药人选倒是不错,连走神都走得这么好看。
姜婉回过神来,手抚过发丝,将头发勾到耳畔,露出紧致的下颌,脸儿微低,像是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我方才摔了一跤,受了些惊吓,现在还有些缓不神来。”对镜苦练那么些年,她对哪个角度的自己,能最大限度地勾起别人的怜惜,那是烂熟于心。
果不其然,顾翎的目光更加柔软,关怀地道:“要不我再给你开些安神的方子?”
“不用不用。”姜婉忙摆手婉拒,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极了蒲公英球上的绒毛,勾得顾翎心痒痒的,忍不住想捏她的脸,“熬药是最费工夫的事情,我这样的身份,何必劳动她们呢。”
顾翎张口就想说什么,可看到她眉间含着的忧色,也只能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罢了,姜婉毕竟是初来乍到,又是这样的身份,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顾翎只能叹了声:“那好吧,这些外敷的伤药,还有晚上泡脚用的草药,我待会都会交代给竹青,你记得一日一贴地用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再叫竹青来找我。至于这‘芳华永驻丸’,一日三粒,足见成效。吃完了再找我,我再给你配!”
她兴奋地眨眨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这药可是为着宫里的贵人研制的,前头也给过好几个美人儿,但像姜姑娘如此美貌的,还是第一个呢。我也想知道,这药效到底能不能让姜姑娘更上一层楼。”
“我哪当得顾神医叫我一声姜姑娘。”姜婉看得出眼前这个女子是有些大大咧咧的,这样的直性子,最喜欢直爽的人,便坦然一笑:“你叫我婉儿就行了。”
“可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吗?”
“正是。”姜婉大大方方的点了个头,许是相熟之后放开了些,倒比刚才的娇弱可怜更讨人喜欢了。顾翎见状便笑道:“那可往后便叫你婉儿了,你也别再顾神医顾神医的叫了,我小字半夏,你今年及笄,我虚长你几岁,你喊我半夏姐姐就是了。”
姜婉当即改口,软软地叫了声:“半夏姐姐。”秋水眸含笑流转,真真是芳华尽显,顾盼生辉,光是看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顾翎“蠢蠢欲动”的手到底捏上了她的脸蛋,滑腻的触感让顾翎忍不住多揉捏了会,然后才收回手,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地拍了拍她的头:“乖了。”
她站起身,拎起那与她娇小身姿不符的大药箱,依依不舍地道别:“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勤用药,不够就来和我说。”
姜婉自然含笑点头。竹青跟着顾翎出去,两人在院门口说了会话,竹青才拎着药包回来,殷勤笑道:“我先给姑娘把伤药上了,姑娘躺榻上歇会吧。今儿一上午都用来安置姑娘们,不必上课,姑娘且安心。”
姜婉连顾翎都费心讨好,曲意逢迎,更别提就在身边贴身伺候的竹青了。她初来乍到,对公主府内诸事是两眼一抹黑,凡事都得靠着竹青提点。可以说往后的日子过的如何,一大半是要取决于竹青的。
要收服身边的人,无非是威逼利诱两条路,以自己的情况来看,威逼是不太可能的了,只剩下利诱。只是……
竹青此刻正低着头替她上药,姜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小丫头身上虽穿着一式的素白襦裙,只在襟袖口有一圈窄窄的蓝色镶边,但鬓边簪的绢花和耳垂上坠着的银豆,却是簇新的,显然,公主府的丫鬟是不缺钱的。
当然,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动心的人也不会少。可姜婉平日里只有乐坊发的份例银子和嬷嬷的赏赐,哪儿有丰厚的家底去砸人呢?
她正发愁,眼角却瞥见了桌上那小巧的药瓶,恰如福至心灵,瞬间反应过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纤长指尖划过烧制圆润的药瓶,姜婉仿佛不经意地问道:“竹青,我看你和半夏姐姐很是熟稔,你从前在她那儿伺候吗?”
竹青正专心上着药呢,听她这闲话家常的口气,也没多想,顺嘴回道:“也不是,奴婢自打入了府就在韶园伺候。韶园平日里没什么活,只在摆宴时稍忙些,所以顾姑娘能常来这儿寻觅寻觅。”
“寻觅什么?”
“寻觅病人呗。”竹青笑着道:“顾姑娘醉心医道,平日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治病。实在没有病人医治,还会给我们一些保养的方子,叫我们用了,再告诉她效果,跟着改进。”她手上都是药,没办法动,便甩了下头,将鬓后的头发甩到肩上,叫姜婉瞧得更仔细些:“您瞧,奴婢这头发就是用了顾姑娘给的方子保养的,原本发梢还有些枯黄,现在是又黑又亮,再没人敢叫我黄毛丫头了。”
姜婉身子微向前倾了倾,伸长手臂摸了摸她的头发,捧场的惊讶道:“倒确实很顺滑。”
竹青听了嘴角就忍不住上翘了,女人嘛,听到自己的保养有效果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小小得意一下。这一开心呢,就更像打开了话茬子似的:“可不是,都说顾姑娘的方子是最灵验的,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用呢!只可惜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用些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种秘方就别想啦。”明明是丧气话,她却说得很自然,好像有和没有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丫头,不仅聪明,还有股乐天知命的豁达劲儿。
“你要是想要的话,这瓶‘芳华永驻丸’,我就分一半给你好了。”
竹青闻言便怔住了,抬起头愣愣地看向姜婉,姜婉脸上是强忍着不舍的坚定,“左右半夏姐姐说了,不够可以再问她要,也不必可惜这一瓶。”
“可是、可是……这是给姑娘你的呀。”竹青像是有些懵了,手足无措地道:“姑娘你……奴婢受不起的。”她的语气随着头一起,慢慢低了下去。这“芳华永驻丸”是宫里的贵人要的,一听就是绝好的东西,定然稀罕。娘从小就教她,有多大的本事,就拿多少东西,不该你有的,那是你没那个福气,不要强求!否则只怕连命都要赔进去。
她虽然心动,可到底不敢接受。
姜婉却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瑟缩,硬将手里的瓶子放在了她手心,按着她的手道:“你虽伺候我一场,可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咱们也不必拘什么主仆的礼,你只拿我当姐姐待就是了。”
她的指甲养得极好,薄薄的透着层粉光,在竹青看来,和她曾经有幸在筵席上见过一次的夜光玉杯一样剔透,“这便算是我给妹妹的见面礼。也实在是我家底微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能借花献佛,妹妹不嫌弃我寒酸就行。”
“怎么会呢!”竹青忙道,她看得出,这姜姑娘也是很珍惜“芳华永驻丸”的,就因为珍惜,还肯拿出一半分给她,才更叫人动容。
竹青感动得都快哭了,这是什么神仙姐姐呀!
她的心和人一样,都是玲珑剔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