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克·路德菲尔受封圣徒五日后，于风炉城加冕为皇帝，正式改称路德菲尔一世，宣告了“寒焰帝国”的诞生，定都风炉城。
同日，路德菲尔一世控制的三大军团分别南下。另于原公爵领各地调集城防军，随后出发，用于保障后勤。并分散驻扎于新占领的城镇，维持治安。
此外，诸多为路德菲尔效力的超凡者被编为许多小队，负责打探情报，或者协同作战。他们作为新帝国的尖兵，深深扎入南方广袤领土的密林与荒野。
先是原公爵领南面的森金行省，再往西到灰岩行省、原奥弗伯爵领，往南到原黑塔帝国的斯特纳侯爵领、冬峡行政区。
帝国的军团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大部分实地贵族选择接受路德菲尔一世公布的“人类宪章”，主动投降，以保全自身的财富与领土。
尤其是实地贵族中，占绝大部分的男爵和子爵。领土普遍只有一座小城甚至小镇，加上若干村庄的范围。在眼下的大势中无足轻重，彼此间却矛盾激烈——
如果将临近领地吞并，等到寒焰帝国大军一至，果断投降以获得对现状的认可，无疑是百年难遇的扩张机会！
然而，在贵族们放弃抵抗的同时，上古遗族展开了他们的反击。
主力军团无法顾及的后方，许多路德菲尔家族控制下的市镇遭到少量强者的袭掠屠杀。上古遗族人均传奇境界的实力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即使数次被圣堂和路德菲尔家伏杀，也没有休止的迹象。
短短一个月内，尽管矛头所指望风披靡，寒焰帝国本身却如同陷入泥沼。
刚刚投降的贵族领地无法提供有力支援，刚刚占领的市镇中潜伏着不知数量的反抗者。再加上异族带来的巨大压力，原公爵领的体量与能动员的力量已经接近极限，步履维艰！
至于分散入南方的尖兵小队们，这一个月内的减员更是达到了三分之一。
他们需要同时面对暗中反抗的顽固贵族臣属，甚至更加强悍的异族。如果不是因为已支付的报酬足够优厚，许诺的前景更足够诱人，这些尖兵只怕不会留下几个。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丛林中，曾与林河交手过的“烈焰之虎”哈维德·莫特利闲来无事，又一次将手伸进异种蟒皮制成的腰袋，把袋里的高级魔力石又数了一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这一个月来获得的薪金与奖赏。
自从十年前叛逃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接到日均酬劳如此高的任务。当然，危险性也成正比。
他所在的小队全由风炉城剑术大会的参赛者组成，队长是“影蝠剑士”图尔斯·伊夫林。出发时二十人，如今只剩下十二个——那八人未必是阵亡了，也有不辞而别的可能。
但哈维德并不打算退出，甚至指望着影蝠剑士什么时候也死掉或者离队，他就有机会当上队长了。
成为尖兵小队的队长，到圣堂宣布战争胜利时就可以受封实地子爵，又或者等价值的稀有修炼资源。哈维德相信凭借后者，他一定能够成就传奇！
“新的任务，前往灰岩行省萤石城。初级目标，调查其城主森德尔·怀特与审判长卡洛·怀特，及其身后的怀特家族。中级目标，调查光耀军团。高级目标，掌握光耀军团。”
深夜的密林里，虫鸣声纷乱。队长图尔斯对众人公布了刚刚接到的任务。对当地情况稍有了解的队员，眉头都不自觉地蹙起——
难度极高！
即使是作为初级目标的怀特家族，也是萤石城扎根数百年的地头蛇。没有实封领地，却是这方圆数百里的真正统治者。
不久前，随着灰岩行省总督宣布臣服于寒焰帝国，怀特家族便同样在名义上归顺。但很显然，萤石城依旧试图独立于战争之外。
“莫非陛下发现了怀特家勾结异族的证据？”有人问。
“不，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需要我们去调查……”图尔斯冷哼一声，“又或者，根本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吞并萤石城和光耀军团吧。”
哈维德默默点头。
萤石城名义上臣服，但寒焰帝国也无法强迫其全力参战，甚至就连派遣执政官都必然遭到诸多掣肘。更不用说光耀军团，比起寒焰帝国，他们对黎明王国显然更有归属感。
如果成功掌握了萤石城与光耀军团，就可以轻易将控制区扩张到原伽里亚侯爵领，顺势南下，与原黑塔帝国境内的军队遥相呼应。
“但是，只有我们的话，不太可能吧？”哈维德道。
区区十二人，哪怕都是大骑士巅峰，在传奇面前依旧脆弱，根本没有平等谈判的实力基础。
图尔斯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们是尖兵、斥候……而不是外交官。”
“你是说我们不需要正面作战？关键是我们的敌人不会这么想啊！”
忽然有人插嘴道：“别忘了，我们是寒焰帝国的斥候。”
哈维德明白了。
尖兵小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依靠他们搜集的情报，圣堂与路德菲尔家才能够预判异族的动向，针对性展开进攻或伏击。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保持隐蔽性的同时，自身还带有寒焰帝国认可的特遣队凭证。他们若是在萤石城不明不白地全军覆没，就足以作为路德菲尔一世清洗萤石城的借口！
哈维德心头发冷，骇然道：“我们此行难道就是为了送死？”
“不，只要找到怀特家勾结异族的证据就可以了。”
“那要是找不……”哈维德话一出口，就借着林间透下的月光看见，其余十一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于是随即醒悟——
路德菲尔一世想要的只是“证据”，不在意是哪种，更不需要验证真伪。
只要达成战略目标，合情合理地夺取萤石城就够了。给小队的高级目标“掌握光耀军团”，他们做不到没关系，帝国自己来做。
哈维德深深呼出一口气：“陛下……难道不是世人赞颂的仁君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阴暗的树林里只有些吱吱的虫鸣。许久，还是图尔斯用一声冷笑打破了沉默：
“呵？你以为呢？不管是不是在沽名钓誉，他仁慈的对象也从来不包括我们！”
哈维德也知道，在从前的路德菲尔公爵领，公爵一直有限制超凡者权力的倾向。因为随意杀人而被处决的大骑士并不罕见。
而在路德菲尔一世登基之后，这一举措居然被写进所谓“人类宪章”，以冠冕堂皇的描述作为开篇——
【任何人的生命权都应平等，与出身、境界、财富等一切因素无关。】
这是对贵族体制、甚至超凡道路本身的挑衅！
虽然圣典里有着类似“神明之下，世人平等”的描述，但即使是圣堂，也没有强行要求北域各国按这个原则立法。
要不是现在时局特殊，单单推行“人类宪章”这个举动，就足以令北域各国群起而攻之！
“然而眼下，路德菲尔一世确实是全北域、甚至整片大陆都认可的最仁慈的君主，也是无数平民心目中最憧憬的光芒。”哈维德忽然道。
不只是平民。哈维德在心里说。一定还有许多……甚至无数的超凡者不排斥这样的规则。
以他自己为例，最初身为农家少年的哈维德，在村庄被盗匪洗掠后一路逃亡，在陌生的远方挣扎求存，靠着幸运、努力、天赋活到了今天。
他早就身心俱疲，压力与恐惧却始终驱赶着他前进。当年因为拒绝杀戮平民而叛逃，被挂上了阿诺德帝国的通缉榜单。他恨透了暴力带来的强权，与此相比，就算让他失去自己的特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哈维德相信，也有无数传奇之下的超凡者，比起现实，更加憧憬路德菲尔一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
即使不变强，也能够拥有尊严，好好地活下去的世界……
“人类宪章啊……”哈维德喃喃道。
图尔斯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正想嘲讽两句，却发现树林里或坐或站的其他人大都若有所思。图尔斯神色微变，便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哈维德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一个月来，路德菲尔一世给他的感觉，与他所知道的那些上位者如出一辙。老谋深算、狠辣果决，可以毫不吝惜地牺牲手中的棋子。
这样的评价出现在其他贵族身上很正常，但哈维德总觉得作为“仁君”模范的路德菲尔一世不该如此。
脑海中闪过之前见到寒焰帝国军队进入城市时，居民们夹道欢迎的景象。以及比以往更加拥挤的静谧教堂中，隐约传出的对“圣徒阁下”的赞颂与祈祷声。
他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但仔细思考，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