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公元二零二零年,庚子,五月。
东北白沙市,一条灯红酒绿的阴湿巷子里。
几个年轻男女穿着露骨的衣服,端着两瓶雪花啤酒,在路边踉踉跄跄的走着,有说有笑。
小巷的门牌都挂着彩灯,几个“成人用品店”的门牌若隐若现。
街尾一家“阿芳沐足”,走出几个肥壮的中年男人。
领头的光头男人,嘴里叼着烟头,狠狠的嘬了两口。
又一口浓痰吐在墙上,说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这娘儿们力道真得劲儿!”
“大哥,今晚要不要约出来试试水?”身后的壮汉们调笑道。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现在是有妇之夫!那些事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干啊!”
光头男人笑了笑,又点了根香烟,继续说道:“哥自从有了你嫂子,就再也没心思掰扯外面的花花草草了!”
“哈哈哈,大哥怂了!”
“哈哈哈哈……”
……
楼上,阿芳沐足大包房。
灯光昏暗。
“王女士,这个力道合适不?”
床上躺着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她把头埋在枕头里,见她点了点头,身边的小伙再继续按摩。
再看这小伙留着一头长发,带着一副树脂眼镜,身形有些瘦弱,但是五官轮廓清晰,是一张让人影响深刻的脸。
小伙用力按着中年女人粗壮的小腿,手指青筋暴露,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你到我包里翻一下,里面有张卡,里头有三万。”那中年女人翘着后颈,嘴巴贴着枕头,呜呜着说道:“我观察你很久了,你长得很像我小学同桌,老实讲,我稀罕你!”
旁边按摩的男技师,眼睛瞪圆了,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小伙低着头,没有回话,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给句痛快话!”
中年女人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一张黑卡,继续说道:“这里面有三万,以后每月一号我都会往里面打三万。”
小伙停了停,看着中年女人手里的卡,心跳越来越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他来阿芳沐足三个月了,每月按一百多双腿,才赚不到一千八百元,扣掉食宿,到手也才一千三百多。
现在突然出现这么多钱,他竟有些不知所措,眼前浮现着年迈的母亲,还有初恋林芳芳的笑靥。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这中年女人想要什么。
她每次来沐足,都是点自己。
她说稀罕自己,这句话相比不假,可看着眼前的肥肉,实在吃不下。
小伙继续按着腿,说道:“您能听我讲个故事么?”
“什么?”那中年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伙紧接着说道:“我家出生在南方,我有七个姐姐,我排行老八,我还有两个妹妹,所以我叫徐八,后来在我高中的时候,我父亲在建筑工地不慎跌落,被工地上的钢筋扎穿了肺,黑心的包工头,见我父亲不能上班,补了两个月工钱,就想把这件事平息。
为了凑钱给父亲治病,跑遍了七个姐姐家,一分钱也没有接到,而来二姐夫说可以介绍我一份赚大钱的工作,于是我高考前一个月辍了学,来到了这里。
所以,王女士,您的钱真的很有诱惑,但是我不能收,我不能做对不起芳芳的事。”
“蠢货!”那中年女人一听徐八的话,起身一脚将他踹到墙角。
又紧跟上去踹了几脚,披上貂,朝徐八身上吐了一口痰,讥讽道:“给脸不要脸,你爹有你这样蠢的儿子,活该去死!”
随后掏出几张百元大钞,甩在徐八脸上,大声喝道:“拿着你的医药费!”
又是“嗵嗵嗵”踹了几脚,方才解气。
徐八瘦弱的身形哪里守得住这么多重脚,很快徐八感觉嘴里一咸,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捂着胸口难受极了。
阿芳沐足的老板,带着几个打手,突然冲了过来,大骂道:“死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大客户气跑了?”
徐八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是不是不想做了?要不是看在你二姐夫面上,我真想给你两个耳巴子!”
老板指着徐八鼻子骂道:“靠捏脚可以养活你自己么?靠捏一辈子脚可以救活你爸?不靠这些外水,你吃屎啊!”
老板的话越说越难听,徐八只觉得心头难受,有点头昏眼花。
“这是你的工牌,拿上它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真他娘的恶心!”
“老板,再给个机会吧,我这个学历,在外面找不到好工作!”徐八哀求道。
“你不是有想法么?你不是有自尊么?你不是是金钱如粪土么?你会找不到好工作?”老板揪着徐八的头发,又对身边的打手说道:“把他拖出去!”
“老板!老板……”
徐八话音未落,就被打手丢到了小巷。
“拿上你吃饭的家伙!”领头的独眼打手叼着牙签,甩手丢来一块工牌。
二十二号。
正是自己的工牌。
徐八捡起地上的工牌,苦笑着,擦干嘴角的血。
又捂着胸口,沿着小巷一直走。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凉爽的晚风,带着一股腥气吹拂在徐八脸上。
到了拱桥上,徐八望着江边,身后是车水马龙。
江水倒映着两岸的霓虹灯,繁华的写字楼和商业区,对岸的人行道上,还有一家人在路上嬉笑着走过。
徐八拨通了二姐夫的电话,还没开口说话,二姐夫破口大骂一通就挂了。
徐八望着江边的尽头,隐隐浮现了林芳芳的影子。
明媚的目光,修长的头发,和看一眼就会被陷进去的酒窝。
林芳芳是徐八的初中同学,从初二开始便是同桌,
两人家境都很一半,林芳芳的父亲是一个包工头,但一直赚不到钱。
好在都算努力,在班上的排名都是数一数二。
后来到了高中,林芳芳去了文科班,而徐八在理科班,二人隔着一层楼,有时候会约着在操场见面。
但也只是做一些发乎情,止乎礼的事情。
直到高三那年,徐八父亲出了事,林芳芳的父亲便开始阻止林芳芳同徐八见面。
到了东北的第二年,徐八八便一直试着给林芳芳写信。
但一直是有去无回,杳无音讯。
直到前几天,二姐夫来电话,说让她别惦记林芳芳了,他的爸爸已经给她订了婚,对方是一个地产老板的儿子。
按时间算,今天就是订婚宴。
徐八将手里的工牌,奋力丢进了江水中,朝夜空咆哮道:“去你的生活,去你的沐足,去你的狗屁人生!”
……
话音未落,一辆五菱宏光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几个戴着墨镜,披着风衣的男人,各个身强力壮,抓起徐八宛如拎起一只小鸡。
啪——
拉上了门,风衣男人带着徐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