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浩把自己的计划一说完,霍笉游差点就地飞升。难道眉山都均是眼前之人这般的疯子吗,他竟然还敢在巡检司大能面前耍花样!
这要是被抓个现行,隔天一大早,眉山都与建猛都合谋凶杀大案的陈书就得摆上日理万机的黑室城主大人的案头。
云岭大贼与神教小宗合流一处搞事情,这样的大新闻肯定得惊动正在最北垂巡边的那个老头子!
那个干瘪老头子瞪瞪眼睛,吹吹胡子,眉山都和建猛都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
霍笉游很干脆,“不行!”
罗晓浩能感受到霍笉游的坚决,因为身份所处角度不同,他知道霍笉游一定在顾忌什么。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忙忙飞过来在霍笉游耳边嘀咕几句。
霍笉游盯着罗晓浩,严肃的问,“你有几分把握!”
罗晓浩把食指屈了屈,转而一想又觉得九成太夸张了,不急不躁掰直一节手指说,“七成!”
霍笉游一边观察罗晓浩,一边权衡。
七成已经是很高的成功率了,他咬咬牙,“你们去郑老大的包房等着,我这就把他支过去!”
回到自己包房的郑老大明显已经醒酒了,听清楚罗晓浩的请求,更是连连摇头。
他不反对挣点喝酒的小蛇大蛇,可要是把喝酒的家伙也赔进去就不划算了。
现在回想起那位巡检司赤尉的横眉冷目还是一阵阵寒意凛凛的!那位可是杀人以后还要舔舔刀刃上鲜血珠子的凶人!
罗晓浩那手指戳戳三儿。
三儿很听话的把一摞大蛇高高的垒在桌子上。
郑老大眼瞅着圆滚滚亮晶晶的大蛇垒得死高死高的,顿时双目婆娑,“你们不能这样!”
在罗晓浩的授意下,三儿又垒了一摞同样高度的大蛇。
郑老大咧咧嘴哭了,颤抖着说,“你们等等。”
这个老财迷显然被打动了,转身去找备用的税亭公服去了。
三儿扶着罗晓浩坐下,关切的说,“要不从我们三个中找个人替你去吧,毕竟你身子还很虚弱,而且对方是黑室城巡检司的。”
三儿抬头看看郑老大还埋在远处的箱柜里忙活,压低声音,“你进了城以后难免要跟这些爪牙打交道,这些家伙又眼尖鼻灵的,让这些玄服苍蝇叮上可就没完没了,再坏了执法的大事就不好了。”
罗晓浩早已想到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摇摇头,“无妨。既然出现在这,躲是躲不过去了,该怎样就怎样吧,以后的危机自有以后的办法对付,我可不怕将来跟他们面对面!”
三儿刻意遮挡的不够彻底,微微欠身去摸茶盏的罗晓浩还是看到熊桂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将两本商队登记册收入怀中。
都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三儿命令他这么干的,不然没脑子的熊桂可想不到这么有策略的去偷税亭登记册。
三儿自打看了登记册以后的异常情绪历历在目。
他偷人家税亭的登记册能干什么,眉山都打算帮着城府核算税收吗?
肯定是三儿在登记册上发现了什么!
那么,他发现了什么?他又到底知道什么?
思绪千转百回,过往几处不寻常的突兀情景又串联成线索一幕幕的浮现在罗晓浩的脑中,他不禁苦恼,狠狠地压下了心里泛起的可怕念头!
罗晓浩装作没看见,却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郑老大眼力还是有的,找出来的公服正合罗晓浩的尺寸。
罗晓浩一边换衣服,一边一遍又一遍地交代郑老大一会儿该怎么说。
罗晓浩不放心的跟这老酒鬼反复模拟情景了几回,这才跟着他义无反顾的去了命案现场。
出了郑老大房门以后,罗晓浩就开始扮演老酒鬼的小跟班,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罗晓浩弓着身子也不老实,眼睛还不忘四处乱瞄,就这样一个门牌一个门牌数到了丙三房。
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反复折磨着他,好像有什么特别关键的地方让他忽略了。
随郑老大迈过丙三房门槛,罗晓浩这才猛然醒悟过来:郑老大的包房号是乙五,而那支商队住的房间号就是乙六和乙七!
乙六房就挨着郑老大的乙五房!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罗晓浩的心田开始倔强的冒出头来。
妈的!不会这么巧吧!
“对不住啊!对不住啊!下午遇到了东州来的老乡,忍不住跟他们喝了几杯。迷迷糊糊的差点误了房缁领的正事!”
郑老大哈着脸皮给房明子赔礼道歉。
没人相信老酒鬼的借口,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房明子还是应付了两句。
说着说着,老酒鬼就很自然的领着罗晓浩将整个命案现场转了一遍。
死口已经被抬走,应该有专门人士在进行验检,从现场各处滩滩点点的血迹上依稀能分辨出两名受害者的位置。
罗晓浩被窗户边的案几吸引住了,久久收不回视线。
“呦!”
房明子双目精光爆闪,目光在郑老大和迅速耷拉下脑袋的罗晓浩之间反复巡掠,“郑主官还懂得侦案吗?”
郑老大干笑两声,“哪里哪里,自打出了军营好久没见这阵仗了,这不是好奇吗?”
房明子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平淡模样,冷冷的说,“如果郑主官帮不上什么忙,那还请郑主官去忙自己的公务吧,安静的等待片刻,给这些商旅住客们好好做个样子。”
郑老大一边应承一边领着他的小跟班出了丙三房。
呕!
罗晓浩来不及蹲下就吐了起来,似乎脚下一滑,跪在了门槛旁干呕。
放肆!一名巡检司公人攥着长刀冲了过来。
“废物!”郑老大赶紧假装大怒,“这么点小场面就受不了,以后上了战场还了得,赶紧特么起来!”
郑老大踢了罗晓浩一脚,然后粗鲁地抬起小跟班的胳臂仓惶的往包房走。
“你怎么能吐在那里呢,不要命了!”郑老大略带歉疚的埋怨一句,这才硬邦邦的说,“你们说的,我可是都照做了,这要是不行,我可是不退大蛇的!”
罗晓浩觉得口舌鼻腔还有凶冲冲的血气在荡漾,强忍着翻滚的恶心和浑身的撕痛,点点头,虚脱的说,“我实在没有力气了,麻烦您扶我赶紧回去吧。”
三儿接过郑老大手里的半死人,大怒,“不就去转一转,怎么成了这样!”
罗晓浩摆摆手,无力的说,“别纠结了,赶紧帮我把衣服换回来。”
房间除了熊熯熊桂之外,场栈领事霍笉游也已经心急火燎的候在里面。
见三儿扶着罗晓浩进来,霍笉游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样?”
罗晓浩倚在床榻边缓了两口气,“我要的东西呢?”
霍笉游强耐着性子递过来,“这是现场的记录和目击者的口录。楼下宾客的口录还没弄完,估计还得两度的时间。”
熊熯见罗晓浩抬胳膊都费劲,连忙上前帮着接过了记录单据。
罗晓浩头靠在三儿的胳膊上,眯着眼睛,“你念。”
现场记录很简练,大多是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短短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现场的原貌。跟罗晓浩记忆中倒是毫无二致。
目击者口录也不复杂,总共有四个直接目击者。
口录上第一个记录的目击者是丙二房间的住客。
这位住客下午一到场栈就经受不住车途疲劳睡了一会,再睁眼的时候房间已经黑了,他正给荷灯安渠魂石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惊呼大叫。
他立刻出了房间,直接看到丙三房门外站着一个受了惊吓的青衣男人正在大叫,往西大约四五步的位置站着一位女士正慌张的往丙三房间这边观望。
第二个记录的目击者是丙七房间的女住客,她弟弟晚饭吃的多了一些而胃很不舒服,她想下楼去厨房给弟弟亲自熬一些经常喝的消食汤。
她当时正往楼梯走,然后就看到一个青衣男人经过丙三房间时候突然大叫起来,立刻吓得半死,后来才知道原来丙三房间里发生了命案。
第三个记录的目击者是一个场栈的伙计,当时他正要给丁五房送水,刚从楼梯走到二楼,就听到有人大叫。
伙计急忙寻找,就看到一个青衣男人在丙三房门前吓傻了。西边的一位女住客好像正往楼梯这边走也被吓得停了脚步。丙二房间的男住客像老鼠趴着洞口似的不敢出门,伸长脖子往丙三房眺望。
第四个记录的目击者是一位收药材的散客,他刚刚从北络县周边收了一大批满天星,因为天黑了就到这里落脚。
他本想吃点东西以后再定房间,谁知见到了一个很像熟人的背影,就追着背影上了二楼。
上了楼梯正往西追,谁知经过丙三房的时候就看到临近走道的窗户上一个高的影子举起了什么砸在了低的影子上,本来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房门突然打开了,又一个人鲜血淋漓的倒在了地上。
因为慌神只顾着大声尖叫,他没注意到其他人和其他事。
这份口录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包括三儿和霍笉游等人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罗晓浩却在现场记录和四个目击者的口录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一丝丝味道!
他已经清晰的确定了整件事件的前半部分!
至于后半部分……
罗晓浩彻底闭起眼睛,调整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痛苦的睁开眼睛。
这痛苦既是身体上的,又是心里的,因为接下来他要说出一半的实情,隐去另一半的事实。
如果不是为了快速离开这里去追赶那支商队,他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罗晓浩给自己下决心,“没时间了!他们走得太远了!”
“不等楼下的口录了!”
“老霍,能不能尽快解封,接下来就看你的啦,首先你赶紧在靠近大堂门口附近找个桌子之类的安顿我们,方便我们解封的时候以最快速度的离开。”
“然后,找几个可靠机灵的伙计悄悄把所有住客都排查一遍,排查的动作一定要快,时间太久这招就不灵了。让他们重点查看所有住客的衣服下摆和鞋子。切记,一定是所有的住客,包括四个直接目击者!”
“最后,你要找一个合适妥帖的方式把凶手的讯息透漏给巡检司的人……”
凶手……
嗯,算是凶手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