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前脚刚在军医这里上完药,后脚长缨就扶着万茗进来了。
军医抬眼扫了一眼万茗,“嚯,这批新兵能耐啊,战事未起,一个个儿地披红挂彩”
万茗精神不济,强抬眼皮儿,白嫩的脸上泛了层青灰,“劳烦大夫,小的遭了蛇咬”
军医扯开万茗裤腿,熟练地清理伤口,又给他服用了一丸药,“最少养三天,正好等你们新兵临时编制安排完,就能进山!”
这军医是个姓刘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眼睛半睁不睁,胡子拉碴,一身懒肉。刚来人说叫他帮验验这俩新兵,他左耳进右耳冒,才懒得接这活儿,“行啦,拿药出门右拐上第二排营房第一间找管事儿的去吧!”
此番招兵五千,因紧急备军,大事小事极其繁冗。新运来的米粮要点了数,分运进山里;加急赶制的兵服还没送到;那边山里的营房还没有搭建完;新兵良莠参差,大乱小乱不断。
仇教头忙得脚打后脑勺儿,“你俩个儿往哪走呢?瞎啦!”
长缨搀着万茗一脸无辜相,倒是万茗先开了口,“军爷,小的们是刚入营的,想找....找管事儿的!”
仇教头几撮要掉光的胡子气得直抖,“管事儿的?你以为这是谁家府上呐?赶紧给我滚墙角儿站着去,什么揍性!”边说边往一排营房前一指,长缨见他所指之处已经站了一排人,想必都是新来的,眼睛巴巴望着更新的人。长缨不敢多瞧,努力降低存在感,低头扶着万茗溜溜去靠边儿站了。
不一会儿,来个了黎教头,这人脸更臭,点完人头儿后,分派了暂时住宿的营房。
长缨跟万茗挨着,自然是住在一起。新兵营房都是二十人大间,炕分南北,每面十人。
万茗小声儿对长缨说,“我腿跑不快,你先去占个边儿,咱俩不睡中间”。长缨刚想拔腿往前冲,却迟了一步。那排新人早乱了形儿,腿儿快的挑南炕把边儿占,腿慢点的也占了好位置。长缨忍下一口气转头去扶万茗。
一声儿鞭响惊雷似地炸开,“谁准你们这么没规矩,按编号排!点到名字的从那头开始放自个东西!”
黎教头一手执鞭,一边点名。因为长缨是最后一个新兵,自然轮到了一个把边儿的位置。万茗用手肘怼了长缨一下,表示高兴。
等教头走了,大家开始抖铺盖放包袱。万茗不便,长缨帮他。
众人正忙各的,谁知门上进来三个粗汉,领头的留着一脸络腮胡,没穿戎服,显然也是新兵。那络腮胡子走到万茗跟前,一脸淫相,“敢问小哥儿哪里人啊?同是新兵,大家交个朋友!”
万茗对那笑太熟悉了,不再抬眼看他,冷冷地道,“某不才,此来只为上阵杀敌,不为交友!”
络腮胡被撂了脸子,点火就着,“嘚,还是个犟脾气,给脸不要脸了这是!”瞅了瞅四周,原本看热闹的人立马识趣儿转头干自己的事,“咱们走着瞧!”
三人走了,长缨小声儿对万茗说,“他们人多,咱最好不要硬碰硬!”
万茗笑了笑,往长缨整好的铺上一躺,侧身把脸对着她,“不怕他!”
晚上是大锅饭,众人持饭缸将饭打回来吃。那打饭的见长缨端着俩缸,一脸不悦。
长缨赶紧解释,“万茗腿受伤,我帮他打,麻烦俩人份!”
打饭的压根儿不惯着,两份凑起来也就一人的量。好在长缨吃得少,见饭少并不在意,一路低头快步往回走。谁成想不小心撞了人,长缨一弯腰“抱歉!”说完也不抬头急忙小跑几步!
唐煜远远听见这声音,心里纳罕怎会如此熟悉。拿眼四处扫了扫,全是陌生面孔。这几天他饭量见长,但军营伙食质量实在太差,肠胃不耐受,一直坏肚子。眼见着缸里又是粗粮杂菜,一咬牙往肚子里填。正吃着,听见旁边仨人在嘀咕什么。
“哥,打听完了,那人叫万茗,二八年华正好,怪不得俏生生的呢”
络腮胡子满意地点点头,“打哪来的?有啥背景没有?”
“说是从宁王府来的,来前儿也没说什么,没准儿是被宁王玩儿过的”
络腮胡子皱了皱眉头,“宁王?”,想了一想,下了好大决心,“管他娘的,就是天王老子俺也不怕!”
“是,是,大哥您是谁啊?就凭大哥这身手,千夫长绝对不成问题。等您手上有了职权,还不是想捏咕谁就捏咕谁?”
络腮胡子满意地哈哈大笑,也不畏惧旁人眼光。要说这络腮胡子姓初名重二,本是北边儿边疆一座山头儿大哥,打家劫舍的没少干,直到前几个月被官兵端了老窝儿,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只他们三个完好无损的,逃过一劫后,路上看见招兵通告,一想什么都不如有权,当下假造了鱼符路引来了青芒山。
谁知新兵里看见个仙人一样的万茗,那初重二两只豆眼都瞪圆了,抓心挠肝恨不得弄上手使劲搓摆一番。
白天弄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夜里这初重二就按捺不住了。悄悄喊了两个跟班,往后一排营房摸去。
其中一个跟班小声道,“老大,他要是不出来尿尿怎么办?咱还一直等着?”
初重二照那人脸上一拍,“死脑瓜骨,他不是被蛇咬了吗?去,就说军医叫他走一趟!”
“能行吗?”
“怎么不行?把人给我领柴房后头去,我这蒙汗药都预备上了!”
三人仗着早来几天,摸清了军营里夜巡规律,胆子就放大了。其中一个果然就去叫人了。
那万茗睡得正香,倒是长缨躺下后就没闭上眼睛。屋里没点灯,只听头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算准了万茗睡的位置,在他头上说,“哪个是万茗儿?医倌有吩咐叫走一趟!”
长缨把万茗推醒,俩人心里都有些觉得奇怪,可初到陌生地,不敢有二话。长缨帮万茗下床后也跟了上来。
来递话的人一愣,“只叫万茗,没叫你!”
长缨不解,“他不方便,我扶他两步!”
那人迟疑一下,终没多言,领头往外走去。
月色皎皎,洒在地上一片银光,外面可比屋里亮堂多了。长缨假装搀扶万茗,眼睛忍不住往前边那人身上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白天那找茬的人其中一个。因为在人后面,看不大清,待确定之后,已然到了柴房。
“不好,这人不对,他是白天来的那帮人里的,一会儿咱俩得跑,我这有一把匕首你拿着防身”说完,把匕首转到了万茗手中。
万茗心中一抖,“那你呢?”
“放心,我有办法!”长缨四下看了看,悄默声地扯了万茗一下,两人便疾步往来的方向走。
“别走呀!”那络腮胡子初重二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两臂一拦,不怀好意地看着两人。
“一下来了俩,大哥,边儿上那个就赏我吧”
“呸,去你娘的!老子没享用呢,你这屁放得忒早了”初重二狠狠啐了一口。
长缨扫了眼四周,乌漆嘛黑的,听不见巡察营兵的脚步声儿,拱手堆笑道,“大哥,有事儿好说话!我们兄弟二人好歹是宁王府里出来的,求大哥好歹关照一二!”
“好说、好说!”那初重二不错眼地瞧着后面的万茗,张着两手就要抱过来。
这边万茗正要躲,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人,拿块臭烘烘的破布捂住他了的嘴。长缨这边刚想扯拽,那络腮胡子初重二一步上前就要治她。紧急当口,长缨一猫腰扭身推了一掌,借势导力初重二摔了个大马趴。
这一幕简直惊呆那两个跟班,也给往这跑的唐煜造一愣。长缨起身去扶踉跄的万茗,“你没事儿吧?”
万茗的衣裳有些乱,脑袋里迷迷糊糊,心里泛着恶心。
俩人正打算拖延时间,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是唐煜?!
“主子?”长缨惊喜地叫道!
“你........”你了半天,唐煜惊得仿佛见了鬼,“长缨?真是你?你怎么来了?胡闹!太胡闹了”
长缨赶紧凑到唐煜身边儿,往万茗身上一指“都怪他啊,我是看他被蛇咬了好心扶他进军营,没成想就一起录了军籍!”
敢情这是强扭的瓜啊?万茗一脸惊愕!
那初重二显然没了底气,唐煜这小子是跟他一起来的,此人眉眼深沉,步行生风,一把红缨枪赫赫威武,最让人畏惧的是这人浑身上下总有一股子叫人胆颤心惊的威严,叫人知道他绝对不好惹。
眼瞧着对方变成了仨人,其中俩个还是有伸手的,初重二暗道晦气,“今儿就放了你们,咱们走着瞧!”
长缨可不想走着瞧,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天要是不结果了这几个人,以后可没好果子吃了。
像唐煜使了个颜色,长缨大叫“救命啊!”
初重二见不妙,拔腿就要逃,谁知被唐煜一脚踹在心口,坐了个大腚墩儿。在他翻身要逃的当口被唐煜扭胳膊按住。那两个跟班见状要逃,正好被赶来的巡查士兵揪住了。
黎教头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边系衣裳边骂,“娘腿儿的,这还没开拔呢!就给我练上了”
待赶到柴房,审了一圈,才知发生此等龌蹉事!黎教头看着那初重二恨得牙根儿痒痒,“私藏药粉,品行不端,依军规严处!来人呐,把这三个狗头给我挂营前去,以儆效尤!”
“是!”士兵走上前拖走了初重二三人,此夜喊冤声儿震天响,只片刻功夫三个热乎乎血淋淋的脑袋被挂在高处了,那挂人头的杆子在夜色下泛着悚然的冷光,吓得偷偷在窗前观望的新兵们麻溜儿缩回了被窝子!
“谢黎教头救命之恩!”唐煜带头伏在地上叩拜!
黎教头瞪了一眼,“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新兵蛋子都给我消停点,再起什么幺蛾子,当心你们小命儿!”说这话时,咬着牙,听起来叫人瘆得慌,撂下话转身便走。
不过,唐煜混不在意,起身后抢了黎教头一步,低声儿嘀咕了几句,黎教头脸色微微一变,哼道“就依了你!看好他们俩,再出事儿,我拿你是问!”
唐煜斩钉截铁道,“是!”
待一干人走差不多了,长缨才回过神儿,妈呀,真砍头的呀!唰唰唰三声儿,三个脑袋就掉下啦?人命就这么不值钱?立马联想到自个儿,长缨浑身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