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桃花谷,十里桃花村。这里家家户户都有种桃树的习惯。每当春风初至,暖阳新来,目光到处,满溪满谷都是迷人的花海,浓郁的花香。一条大溪自深山而出,绕村流淌,将甘冽的泉水送到每家每户。清清的波光和醉人的花海交相辉映,不由人不精神亢奋,神魂为之颠倒。
桃花村桃姓人口占百分之六十,桃家祠堂矗立在村东头桃花台上,显得庄重肃穆,令人望而生畏。桃花台上还耸立着一座神塔。塔分九层,十几米高。渗透出神秘的威严。
桃子山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的身体悬在小小的神塔顶尖,四周冷风嗖嗖,随时都可能跌落下去,不免吓得心中颤颤:这若跌下去,运气好可能是缺胳膊断腿,差点的话,只怕要跟这阳世间说拜拜了。
他换了个姿势,蹲在飞檐脊上,双手搂着中间突起的塔尖,探目四周。发现就在塔下有个古装打扮的老头,双手握着一个棕叶扫把,一丝不苟的扫着地上的落英。
“喂!老人家!”
桃子山试着喊了一声。明明就在下面,喊的嗓音也不小,但老人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不得不加大分贝,继续呼喊。然而数声下去,不管噪音多大,对方愣是没有一丁点儿回应。
完了!人要是背时,喝凉水都塞牙。不用猜,这人百分百是个聋子。子山叹口气,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天色愈暗,除了闲逛的春风以外,只剩下缤纷的落英,诺大的村子里,目光所及,除了东一栋西一栋的茅草屋外,一时间竟然是一个人影也无。
仔细打量,离他最近的一户人家倒是与众不同,难得的青砖黑瓦,跟祠堂一个颜色。可惜大门紧闭,苔藓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荒凉而萧条,仿佛很久没住人了。侧边还有一户,虽然是茅草屋,却拥有三进的大院子,大门比这户还高大,门也洞开,坪前蹲着一条恶狗,额头上长青白两色,看上去有些凶悍。后面厨房里炊烟袅袅,人是肯定有的。子山就死死盯着那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不久,黑影一闪,从大门里钻出一个人来。短襟紧袖,哈腰探脖,恰似一只王八。感觉好熟悉的,子山的脑海里不自觉的迸出一个名字:桃龟儿。
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我来过吗?不可能呵!他一直都住城里的。乡下倒是有个老婆的家,每当春播秋收,他也经常挽起裤管帮忙下田的。但这么落后的鬼地方根本就不是呵!他清楚记得自己突然厌世,于是选了个高高的琼楼纵身一跃,身体腾云驾雾之后,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应该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还能醒来?落在这既陌生又熟悉的鬼地方,上不连天下不着地的,煞是可怕。
打量着自己分明被年轻了的身体,还穿着孔乙己般的长衫,脑子中突然的灵光一闪:这是被穿越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在他的杂乱无章的脑海里,分明还有些陌生的记忆。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体。显然,他是被借尸还魂了。
“龟儿!快过来!快过来!”子山朝那个呕心的家伙喊。他可不想趴在高高的塔尖上混日子,这也太危险了。虽然曾抱着轻生的绝念,但此时早已时过境迁,他又觉得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好。
“哎呦!这不是子山秀才吗?您真有本事呀:这是怎么上去的啊?”那家伙亮着一副阉公公的嗓子,声音特别的难听。
秀才?对!他好像真是读书人耶!子民还记起来了:此刻塔下那个王八壳子是他叔叔家的奴才。而这所谓的叔叔,在他的记忆中就如一个臭鸡蛋,印象特别的呕心。
叔叔?又是叔叔!他上辈子就是被亲叔叔害得万念俱灰的,没想到穿越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居然又有一个心怀鬼胎的长辈。桃子山是特别的无语: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必须有这种俗透了的经历呢!真他妈想问:是哪个不识字的上帝安排的?这也太浅薄了!能不能选个新内容让咱体验体验?不是有人说:幸福总是相同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吗?为什么不幸也如此雷同?能不能人情化一点,难道非得让他心碎欲裂不成?
想起来甚是愤愤,但他顾不得胡思乱想,此时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快!快把我救下来!”子山有些激动,迫不及待的朝下面喊道。
没想到那家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阴阳怪气的回答:“凭什么?我今天心情不好。”
秀才一听就火了:你不是我叔叔家的一条狗吗?嚣张什么?居然在本家少爷面前还装老大?何况即使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也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而且,桃龟儿“你他妈满面笑容,没看到有什么心情不好呀?”
“嘿嘿,看到你挂在塔上象块腊肉,我心情又好了!”那死人双手抱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痞子样。
“好了就快点救人呵!”子山是真心求人,但在这家伙面前实在又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要是不救呢?”
桃子山是十分地无语:因为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流氓的口气下,实在无话可接。他只能怒不可遏的大叫:“不救就滚开!”
“你叫我滚我就滚呵?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这家伙愈发起劲了,摆出一副欠揍的模样,说着不咸不淡的屁话。
你她妈不就是个奴才吗!低下的身份摆在那里,偏偏还耍着主人的威风。真的特别特别的让人觉得他是欠收拾!但自己是读书人的身份,跟这样的人吵架实在很丢面子的。子山只好强忍心中气闷,再也不想理他了。
他重新缩起身子,闭上眼睛,慢慢的整理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不停地告诫自己:跟这样的人置气,实在太有失身份了!
“呃,咱们谈笔交易怎么样?”奴才就是奴才,你不再理他,他又全身不舒服了,反过声来朝他发问。
也许他就是想要点好处:小人嘛,利字当先。没有利益,估计也使不动这些人分毫。子山是个纯粹的人,对这种人产生不出什么好感。但眼下有求于人,他又不是只认死理,不懂变通的浑人。
“你说吧!”
桃鬼儿干咳一下,标出了价码:“你不是还有二十亩水田嘛?”
二十亩水田?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他有些记忆模糊,显然还没有完全认识自己,一时筹躇了。
只听阉公公在下面劝道:“你五百亩的家底都倒腾完了,自己又不会作田,留着这二十亩不甘不盖的也没啥用,撂完回城里住着岂不更好?”
子山想起来了:这桃花村以前百分之四十的土地都是他家里的,因为父母暴亡,他又在城里治学,当时便把土地交给叔叔打理。谁知道当叔叔狼心狗肺,把他家的土地都私自转到了自己的名下,对外还说是侄儿缺钱硬要买给他的。现在字也签了,名也转了,证据确凿,辩无可辩。桃子山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要不是另外二十亩的地契当时作了抵押,他早就成了没有地的地主崽子,凄惨得孑然一身了。
又一条记忆幽灵般的爬了出来:刚才看到那栋青砖瓦房就是他家的。几年不住人,都荒废了。现在他叔叔又命奴才来打这剩下的二十亩地的主意了!听着谁不来气?真是:叔可忍,侄不可忍!
“滚!老子就是在这塔上面凉成了肉干,也不要你来救!”
“哎呦,瞧把你气得。”桃鬼儿反而笑了。“这样更好:等你凉成肉干,那土地自然而然就成为主家的了,也省得讲这么多废话不是?”
是呵!如果桃子山就这样死了,他又没有子嗣,那个狼心狗肺的叔叔岂不就是他家里当之无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