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晡时
什么是失而不得,是悠悠然间的惆怅,是惶惶终日所觅却不得。是星垂平野却只能遥遥相望,是泪珠欲滴却只能在眼眶回寰。是百折千回衣上布满的褶皱,是众里寻他却满鬓的斑白。
似那望得见的天际却永远摸不着,似那听得见的清泉却不知何处可得。像仙音自天外来,却不知天外是何处,像夜深忽梦的仙境,却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惘。
晡时,又名夕食。南国的百姓有个爱好,用诗人的话来说就是人约黄昏后,驱车登古原。当然这说是说百姓,其实主要也是官员的陶冶情操的娱乐之一罢了,毕竟寻常百姓到这个时候都得累的回家歇息了,哪有闲工夫来陶冶这所谓的情操啊。而且别忘了这西门出去啊,就是这重重山峦。虽是深秋有着些许的凉意,但是黄昏之瑰丽却也惹人忍不住顶着寒意也要登山,赏日,吃食。
其实若是在往日,可能天气转凉,苏大人会缓缓日子再来赏日。但是今儿不同,今儿无论如何都得到这西山上站上一会。其实每年的今日都得这么做。所以早有家仆在衙门外候着,待苏大人一下值就立马驱车前往西山。
垂垂落日就这般在天空中缓缓的下落,若人立于山顶可能对这景有着更直观的感受。这世间最炙热最高悬的东西,就有如流星坠落一样,划向那天际交汇处。每个人初见这般场景往往都会有着一个共同的疑惑,就是那天际究竟是哪?那落日之处又是何等的壮观。古有夸父,为追寻这疑惑,壮志未酬就化成了这一方天地。而今人虽也有疑惑,但是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落日的。
南国曾有一猛士,散尽家财觅得一匹良驹,就为在落日之时追逐日的脚步,看看那日究竟落到了何处。可是这夸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做事有了勇气是不够的,能力未满,做事自然也难成。无奈,纵使是千里良驹也未曾及那缓缓落日的速度一分。那日看着虽是缓缓下落,却有如望山跑死马般,可望却不可及。最终那猛士与那千里良驹一同失踪了。可能是累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吧。总之没有人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失踪了和死了没什么差别了吧。不过虽是失败了,但是还是成为了南国的一段佳话。南国人就是以自己敢于斗争,不畏艰难困苦自居,故而这猛士的壮举成为的是佳话而非笑话。
不过既是猛士所为,自然少有人再次尝试了。至少迄今为止也没听过哪人有这般想法了。当然这是另一件事,不是这事的事。
苏侍郎一行早在落日还未曾开落之时就已登上这西山了。摆好酒食,但是还带了几柱香。这香是为何啊?
说来这西山也是大有来头的,这来头有多大呢?大到这便是皇上也得每年来上一趟。这相传南国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城池,国力十分的孱弱。但是因为背靠璃江故而较为丰饶,而且地形优沃,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旁边的邻国为了吞并它便大举进攻。当然这一座城池既是难与一国匹敌的,兵败如山倒,很快边被团团围住。这南国百姓在走投无路之时,就自西门出,杀出了一条血路,躲进了这西山中。因为西山啊地处高出,自然是易守难攻,所以哪怕是被敌人围了数月倒也未曾失守。不过存粮和疫病却是让山上的南国人也苦不堪言,几近放弃准备投降了。这时,这每年秋季如约而至的那一场大雨拯救了南国。
山洪有如猛兽般席卷着滚石,向山下的敌人扑去,片刻之间,死伤无数。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那山脚下的人间仿佛成为了泽国一般。唯有山顶的南国众人相安无事。一夜过后,当洪水退去,放眼望去,流血漂橹。敌人早已无力抵抗南国人的反扑,自然是仓皇的退回了自己的领土。不过正是由于这一场导致邻国的元气大伤,再加上后来代代的南国皇上的励精图治,这南国也算是卧薪尝胆奋六世余烈,国力蒸蒸日上,再回来就逐渐吞并了邻国。不过南国再是强大,城池再多,也未曾离开这璃江城,这璃江,这西山半步。说来这西山也算是龙兴之地了。所以每年都会有无数的文人雅士慕名来西山祭拜观赏,就连皇上每年都得来西山祭天一次呢。所以你说这西山它来头能不大吗?
想着想着,这落日也就开始了。曜曜红日,穿越无数的云层,将光芒洒在人间,璀璨的金色包裹着这世间的一切,仿佛给这天地披上了一层昏暗的薄纱。这是昼的退场,也是夜的序幕。
黄昏其实就是光与影的交织,是造物主对黑暗内疚的馈赠。万籁俱寂,只有缓缓下垂的落日和不断逝去的余晖。
时间的河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流淌着,没有方向只知在蜿蜒中光芒渐渐淡去,黑暗逐渐侵蚀直至一切归于混沌,在日暮的尽头光线迸发出最后的零星且支离的点点微光然后一并消散,又归于沉寂。夜啊,总是与昼交替。昼啊,总是与夜更迭。人们总爱用日夜囊括一天,其实这是对黄昏伤害。生活对便捷的刚性需求让人们忽略了过程而开始注重结果,人们开始不在意日夜交替的过程而是只有日夜。人们总是有时间感叹时光的匆匆而没有时间为夕阳驻足,活在这个世界并不是沉浸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没有活透的。越是洒脱的人越是将自己与世界相容,当一言一行都开始与世界亦步亦趋时,是何等的洒脱,是何等的与众不同,而这超乎常人所为大概就是真正的洒脱了吧。
日暮之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万物感觉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日暮垂垂,它既容不下光明也沾不上黑暗,它就这样被光与影交织着交织着,最终消弭。就犹如这世间本就没有永恒之说般,延续着。
波澜壮阔的落日有如点点星星的碎片击落着,分割着这已逝的白昼。
不过说起来这西山还有一个特别的,就是这西山脚下是那片神秘的湖,那片不知边际的湖。相传这是天上银河倾斜下来遗留在人间的。它饱含着天上,人间的种种神秘。没有人知道这湖里埋葬着什么,是秘密,抑或是生灵,可能都有吧。虽然听起来是传说,但是还是发生过一些不平凡的事情的。
还有一个有意思点就是湖上自二十年前起就再未有人泛舟。这湖在二十年前可是热闹的很啊,这其实和苏侍郎的回忆也有点关系。
大概记得这些事的人也没几个了,其实本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没有几个,再加上一些无形的压力,就真没几个人敢说了。当然这是之所以今日重提,还是因为冯侍郎似乎喝着酒有些醉了,也好似这落日激起了它过往的些许回忆,泪伴着记忆不自觉的一并流了出来。
“二十年了啊,整整过去了二十年。恩公,你们还好吗?”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人总会在某一瞬间被弹起一行清泪。可什么时候这泪却成了懦弱的表现,简直是荒唐,这泪其实是一种真情的流露,一种哪怕是心如坚铁,也亦能绕指柔的感触。女子哭是凄凄,男子哭是哀哀。两种感情并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对情绪的宣发。这人啊,总有哀伤凄悲时,哪怕是苏侍郎也有。
其实他常常来这西山,只是为了看一看这湖,这湖的埋葬着什么秘密其实他不关心,他也不在意别人把这湖说的有多神乎其神的,他唯一在意的是这湖是因为有着故去的人。
那二十年前的昨日,其实也未曾下雨。不过那时璃江城有点身份的人都喜欢在这湖上泛舟,因为这湖背靠西山,而且广阔安逸。而且那深秋的凉,和着落日的暖,倒也有如这阴阳一般,调和平衡着这周遭的气氛,让人们啊只觉着这身子虽然凉着,可这心啊却有着说不清的暖意。加上这无垠的天地也可以给人宁静平和之感,约三两好友一同泛舟岂不美哉。
不过当时的苏侍郎只是一个刚刚考完科举的落魄书生,他自幼家境不好,寒窗十年,终于有机会来这璃江城赶考,但由于路遇一些意外钱财所剩无几。在饥寒交迫,无奈待要返乡时,幸得贵人相助才有机会顺利考完。他其实只知道那贵人姓林,是一商人。
考完后的那日他打听到那商人携妻子游于那湖上,便在湖上等候,准备答谢报恩。那商人因为他妻子刚诞下一子不久,但是生性有些活泼的妻子耐不住十月怀胎的寂寞,想出来散散心。好不容易在一个本应下雨却未下雨的日子里有闲,自然是要出来好好游玩一番。商人爱妻,肯定要出来相陪的,就留下孩子一人在家中由仆人照顾。但是就是一个本应下雨的日子,为何没下雨呢?
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但是为何说除了昨日而历年的昨日都有下雨呢?因为那年的昨日其实也下了雨,不偏不倚,就下在了商人泛舟到湖中心的时候,忽然狂风骤起,大雨倾盆。那一日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在苏侍郎的印象里雨很大很大,他就站在岸上,透过厚厚的雨幕,看着那小舟在雨中消散。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那日后来的记忆就都被泪水淹没了。
那事其实没什么人知道,那商人是谁苏侍郎也不知道。苏侍郎知道的只有他姓林,和一个现在应该有二十岁左右的孩子,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其实南国人向来是不喜欢商人的,所以商贾子弟不能参与科考为官。不过苏侍郎却对商人格外的有好感,许是因为那位姓林的商人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选择了户部,选择了这个和商人算是最相近的官位了吧,而且一当就是二十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今日。年年今日,他都要来,算来也有二十个年头了。
岁月如歌,既然长歌当哭,那就让泪流吧!让这泪敬过往,敬岁月。一壶浊酒洒下,那段记忆却是怎么也洒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