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有音,有如弹唱,不绝入耳,靖寒忆慢慢的向前走去,就见前方出现了一白衣女子的倩影,那女子一头白丝如瀑布般的流泻而下,落在地上,竟还在她身后铺就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缎之尾。
“打挠了,姑娘……”靖寒忆见那女子身姿不凡,气韵优雅,便轻声问道。谁知她一转过头来,竟令他大吃了一惊,“雪姬,怎么是你?”
那女子的容貌竟是与冉镜雪无异,只见她莞尔一笑道:“公子可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她的笑无半点俗世的杂渍,是那样的纯粹无瑕,那样的缥缈绝尘。
靖寒忆看到这样的笑容,便不再肯定她就是冉镜雪,他问道:“姑娘是……”
她温柔的笑了笑,合起双手于胸前,闭上了眼睛:“公子,你跟我一起听这大地的声音吧!你看它还缺少什么?”她说着,身后的长发突起飘起,一阵狂风掠过,靖寒忆骇然的看到她的身后竖起了一条长长的蛇尾。
“大地之母!”靖寒忆大惊道,“你是女娲娘娘?”
她睁开了眼睛,也以同样惊讶的表情望着靖寒忆:“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大地之母?”
靖寒忆愕然不语,就见她遥望了一下远方,沉呤:“大地之母?”然后,她伸出手指向了远方,欣喜道:“你看那天,有洁白的云,有明媚的阳光,那阳光普照下来,便有了灿烂的生命,你再看那地,有山川,有草木,有河流,有禽兽飞鸟,有鱼游虫鸣,可是,这个世界却还是那样寂寞,你能说出这是为什么吗?”
靖寒忆随着她的一指,却并未看见她所说的一切,他只能看到滚滚变化的云,除了暗夜星空,便是那空茫无际的宇宙,他只能看到这宇宙中的一切都在变幻,甚至来不及成形,就已灰飞烟灭,周而复始,不停不息。
“公子,你什么也看不到么?”那女子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则不动,心不变,万物则不变。”
靖寒忆顿悟,闭上了眼睛,静神凝思,当这种暝想达到一定的忘我境界后,他便听到了大地的声音,那是生命的招唤,他的魂灵随着那一声招唤便自由的翱翔于天涯海角之处,无论是山蛮连绵起伏,还是河流蜿蜒曲折,还是那一切跳动着的生命,在他的目光下皆是那样的渺小,又是那样的谐和,那样的美好!此刻,他的心便可以包罗世间万物,竟是如此的宽广惬意!他睁开眼睛时,也终于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女娲娘娘的指点!”
“呵呵,你不用谢我,命由已造,相由心生,这一切还取决于你的心呀!”她说着,声音越来越远,就仿佛从遥远虚空里传来一样,又消失在遥远虚空。
这时,突然三道剑光刺了过来,靖寒忆刚从暝思中醒过来,见此突变,不由得大骇,但阻止却来不及,那三道剑光已然穿透了那女子的身体。他迈进一步,伸出去的手,只握住一片空茫,而那女子的身体便在他眼前逐渐的碎裂,化为纷尘白雪,只留下最后一句传至他耳畔的话语:“公子,要记得用心去容纳一切啊!”
靖寒忆不禁一怔,回过身去,就见郁天剑与孪生兄弟正摆着出剑的姿势,而他们手中的剑已然脱手。“你们这是做什么?”靖寒忆问。
“妖孽,当然要除之而后快!”欧阳寻道。
靖寒忆看着郁天剑与孪生兄弟的眼神,微一惶惑,但瞬即便明白了一切,也许,郁天剑与孪生兄弟所见并非他所见,于是他问道:“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郁天剑先是一愕,随即道:“我看到那小孩赤骥正饮着他母亲的血,如此无人之性,当然要给他一个血的教训!”
欧阳寻诧异道:“可我刚才看到的却是一具白骨,它正要向我们扑过来!”
欧阳勋目光呆滞,当然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而水芙蓉却笑道:“我与靖公子一样,看到的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她教我们要以一颗宽容的心去包罗世间万物!”
靖寒忆微诧的看着水芙蓉:“相由心生,看来姑娘你也是心如止水呀!”
水芙蓉微笑着点了点头,垂下的目光中隐藏一片忧思。
“相由心生?”郁天剑惊诧道,“难道我们刚才看到的皆是幻象?”
“是不是什么样的心境就会看到什么样的幻象?”欧阳寻接道。
水芙蓉解释道:“二位公子说得都没有错,我们现在正处于生之悬关的幻阵之中,此幻阵有二极,最善极与最恶极,若心中无物,则能见其善,若心中有物,则见其恶。郁公子担忧赤骥会埋伏此地,所以就会在幻阵之中看见他,而欧阳公子心中已留下了白骨阵的影子,又担忧其兄毒气攻心而身化白骨,故在幻阵的影响下看到了白骨。靖公子坚信了这是生之地,又相信女娲造人之传说,是故会在阵中见到大地之母女娲娘娘。”
“那你呢?”靖寒忆问,“你所见又作何解释?”
“我?”水芙蓉俏脸微微一红,低头道,“芙蓉只想靖公子之所想,包括靖公子此刻所思念的冉姑娘。”
靖寒忆不由得一怔,他不得不对这娇弱的女子另眼相看,而她眼中的那一份深藏的情,他又能看懂多少?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者他根本不屑于去明白。
“但是,靖公子,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幻阵,我们在此已触动了幻阵之中的最恶之极,而最恶之极里的幻象最易被唤出形来,等它们一旦成形,后果不堪设想呀!”水芙蓉这样说着,靖寒忆只是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信她,是因为他对这些幻阵之说也略有所闻,而不信,则是因为他还无法分清这女子是友是敌?但水芙蓉很快洞察到他眼中的变化,道,“请靖公子相信我,钟离公子这七悬关之阵曾也让芙蓉见过一眼,芙蓉虽记忆不全,但这阵中之法也是大概看得清的。”
靖寒忆道:“我并非相信你的能力!”
水芙蓉心下一沉,低言:“难道靖公子是不相信我的诚意?”
“我相信芙蓉姑娘。”郁天剑道,既而将目光转向靖寒忆,“也请你,相信我!”
靖寒忆看着郁天剑没有说话,但虽然他唇未动,可他的耳朵却动了。“来得好快!”他突然一声大叹,“相由心生,心不动则万物不动,心不变则万物不变!”
郁天剑与欧阳寻通过靖寒忆的眼神便已感觉到不妙,而水芙蓉回头一看,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她不确信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魂或是什么怪物,总之,那些密密码码从地上长出来的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身体,除了身上稀稀落落的挂着一些破烂的布条外,便是一片片从身上洒落下来的鲜红,那片片鲜红很像花,又很像血,水芙蓉灵动的眼神不断的缩紧,显然,为了作出准确的判断,她很是想看清这些如魂灵一样飘向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当她真正看清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晕了过去。
因为她终于看清楚,那些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既不是花,也不是血,而竟是一块一块的肉,鲜血淋淋的肉,而那些零碎不堪的衣服盖住的他们的身体除了显露出遍布满身错综复杂的筯络之外,便是不停颤抖的血肉。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他们身上没有皮,他们的皮都被剥掉了。
见到水芙蓉倒在了地上,郁天剑担忧的迈出一步,靖寒忆却历声喝止道:“不要动!”
郁天剑也果然不再动,但那些飘浮过来的血肉之躯却停在了他身旁,浓烈的腐败之气扑鼻而来,令他胃里不停的翻滚着似要呕吐出来。而显然有着严重洁癖的欧阳寻已忍到了极限。
这时,靖寒忆的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心中无我,我中无你,你中无我,一切皆如幻象,无生无死,无痛无忧,无喜无怒,无视无觉。”
那是观心传念之术,郁天剑与欧阳寻闻得此声便很快稳住了心中急躁恐怖的情绪,随着那声音让意识飘向了遥远的天堂,在那里,他们只会看到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以及从他们身边飞过的大鹏及白鸟。而他们三人的身影便成了威严矗立在天际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