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坐在雨里,思前想后,最终拖着凌云铠的尸体走了。
他本就不想对“北斋先生”怎么样,之所以跟着来,除了粉丝心态,也存了能不能帮衬一把的心思,自己还收藏着他的画作呢!
而且,凌云铠的无常簿在“北斋先生”手中,他一被抓,供出自己来,而且永安寺主持净海师父也知道自己收藏北斋画作。
天刚蒙蒙亮,雨恰好停了。
钱枚开门,发现沈炼不仅走了,还把外面收拾得很“干净”,很是满意。
雨后清晰,钱枚领着妙玄走人。
···
七月七日,钱枚带上面具,变作德华的模样,进城采买。
今日是乞巧节,妙玄列了清单给钱枚,让他把东西买回去。
钱枚午后就进城耍乐,这走走,那看看,过了一段隐士般的日子,瞧着哪热闹就往哪里钻。
逛累了,他又进去一家酒馆,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陛下风寒见久,始终未愈,太医院一班酒囊饭袋个个该杀!”
“李兄,你自哪里来的消息,不是说陛下多日不朝,正在闭关做床吗?”
“我三姨夫家的二表兄,在礼部当差,绝对是久病未愈!”
“不错!李兄说得对,国子监孙祭酒亲口对我所说,陛下久病,太医院束手!”
“啊?这该如何是好···”
隔壁包间似乎是一班监生在喝酒吹牛,先说了一通皇帝生病的事,转而大骂阉党。
明末言论比较自由,这些学生更是什么话都敢说,有时候连皇帝都骂。
钱枚暗觉不妙。
【原本皇帝落水,也是缠绵病榻许久之后才拜拜,按理说最多感冒吧,普通人在这个时代,缺医少药或者庸医乱搞,或许会死蛮多,皇帝怎么会这么倒霉呢?难道···】
钱枚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太医院也有信王的人?
他们只需要皇帝有个众所周知的理由原因,导致生病,就可以让太医院做手脚,反正自古皇家太医都是小心翼翼,导致延误病情,皇帝后妃多受过好些苦。
【莫非真是信王做的?】
钱枚设身处地,把自己带入到信王的角度,思考了一番他此时的处境。
首先,既然已经打算弑兄夺位做唐太宗了,那岂能因为一些意外的人和事而放弃大业?
何况早就在内心想了许多登基之后的为政举措,要让他一朝放弃,也不舍得那份只存在想象中的权力。
【勇往直前不是这个意思啊!】
本以为他们没那么快找到别的方法害皇帝,毕竟天子的安保工作也不是摆设,而且自己还提点过许显纯,他跟魏忠贤都是绝对的“保皇党”。
没想到还是人家路子野!
钱枚出了酒馆,往郭真府上去,才到门外,就发现换了门匾,郭府变庞府。
找附近商贩一打听,才知道郭真已经被人“劫财害命”了。
这样一来,就算宝船事件爆出,也没有可能牵连到信王身上,钱枚觉得自己还是嫩了点。
就他面对的这些老油条,哪个不比他心机计谋深?
那,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
钱枚匆匆买好了东西,赶到郊外住处,跟妙玄说。
“我有事返城去做,明早回家。”
妙玄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抱住钱枚的手不放,道:“不许去!”
原先住在城里时,你也说出去有事,回来一身的伤。
钱枚扶着妙玄的肩膀,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本事大着呢?”
“我不管!反正不许你去!”
看来不能跟她讲理,钱枚一低头,又来一招堵嘴大法。
“明日开了城门,我就回来,给你带明时坊李氏包子!”
傍晚时分,朱由检坐在自家王府的石亭子里饮酒。
又过了一节课的功夫,陆文昭领着丁白缨来此拜见。
“明公。”
“你有何要事,白日前来王府?”
夏天日头长,天暗下去还得好久。
陆文昭见朱由检不悦,心里也知道在此关键时刻,一点错误都不能犯,但是这次是真的碰见大事,只能冒险前来。
“魏忠贤下午请河北名医张肖贤进宫看诊了!”
朱由检酒杯一顿。
“结果如何?”
“说是要思虑一个方子,并且当着魏忠贤的面说并不难治。”
朱由检脸色一沉,半晌不语。
陆文昭瞄了一眼在旁服侍的曹化淳,近前对朱由检道。
“明公!”
“事急矣!敢请曹老公出手!”
朱由检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转身对曹化淳道:“如公!”
曹化淳,字如,幼时家境微寒,十二三岁入宫,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在宫里接受了最好的太监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当时大佬,司礼太监王安的赏识,倚为亲信。
后来侍奉五皇孙朱由检,因为很有士大夫的气质,加之武艺高强,很得朱由检敬重。
天启初年,魏忠贤搞掉前辈王安,曹化淳被牵连,逐出北京,赶到南京待罪。
所以,曹公公此时应该在南京种菜,不应该身在北京信王府。
曹化淳年近四十,身材矮瘦,因老实种了几年菜,所以面色黧黑,加之风霜摧折,如今面貌大变。
“王爷密招老奴来京,今日总算派上用场!”
“残朽之身,能为王爷做件大事,纵死又有何惧!”
曹化淳问陆文昭道:“你有何打算?”
陆文昭道:“今夜我在天香楼设宴,请许显纯田尔耕,届时张肖贤也会临席,曹公公可在席上动手,假意田、许···”
“好!”
朱由检抚掌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好!”
“如此一来,当省去了许多嫌疑,阉党只以为是殃及池鱼!”
“圣明无过明公!”
曹化淳点头,同意这个安排,看了看朱由检,道:“值此多变之际,王爷身边不可没有得力侍卫。”
丁白缨躬身道:“在下可代曹老公,不离明公左右!”
“善!”
不远处站了一名身量颇高的侍女,双手托着盘子,耳朵不时抽动。
突然,“她”双肘内收,托了托胸前异物,身子左右扭动几下。
···
已到掌灯时分,天香楼里外布满明岗暗哨。
实在是阉党这些年大肆残害东林党,田、许也怕人家报复。
陆文昭现在是铁杆阉党身份,并且刚刚得到党魁九千岁的“亲切”接见,还送了他一条鱼。
田尔耕、许显纯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个小老弟,怎么替厂公办事,一同赴宴指教。
因邀请之时,张肖贤就在许显纯左近,陆文昭看似凑巧的出言相请,张肖贤自然应诺。
天色已暗,天香楼二楼上,大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满堂欢声笑语。
就在大家酒酣耳热之时,外边街面上忽然传来高呼。
“厂公急命!厂公急命!田都督、许镇抚何在?”
陆文昭到窗边一望,就见一队人马急奔而来,领头的是一名太监。
“二位大人,是宫里的人!”
田尔耕、许显纯都是一愣,喝多了的脑子都有些迟钝,不疑有他,跑下楼去听命。
陆文昭拉着张肖贤的手一起下楼,笑道:“还劳烦张先生扶我一把,方才喝的急,怕楼梯踩不稳。”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