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欢迎回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看见的是正在邪笑着的塞拉斯。身体满是异样的感觉，仿佛整个身体都在膨胀。感官也变得奇怪，好像身上长满了眼睛鼻子耳朵和舌头，皮肤也被撑开，大得铺满了整个房间。
“可能很难适应，但你肯定可以适应，这些本就是属于你的，我的兄弟。”我想要和他对话，但我找不到自己的嘴，或者说我不知道该用哪张嘴来和他交流。
“这是什么？该死，这是什么？”就在我想着要控制身体和塞拉斯说话时，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了房间的里，它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传出，在房间里回荡。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兄弟，你的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妙，不过你可能得花点时间来好好控制一下。”塞拉斯看着我惊讶的脸给我提出了建议。
“你可以试着把刚才进入到你身体里的那些东西融合起来，然后把它们压缩，最后放在你身体的某一个角落。”我听从了他的建议，我能感觉到它们在我的身体里肆无忌惮的游走，我努力控制着它们让它们集中在我的胸口。
“你果然很有天赋，不论是哪方面。或许我该让你一个人待着，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说完塞拉斯便离开了这间屋子，留我一人在床上与身体里的怪物搏斗。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现在的我已经精疲力尽，为了控制住体内奔涌的力量我汗湿了整块毛毯。最后我把它们汇聚在了胸口，它们仿佛是我的第二颗心脏一般，在我的胸腔里跳动。我几乎要虚脱过去，艰难的爬下床想要找点水来补充身体里失去的水分。
这时伴着锁链的响动，塞拉斯推门而入。
“你成功了，兄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驯服了它们。不过那些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它们理应听你的。”他将我扶到一把椅子上，一边说着一边给我递来一个水袋。
“我尽量解答你的疑惑，兄弟。”显然他看出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那是···”在我还没有问完整个问题他便抢过了话头擅自开始了解释
“魔法，魔力，随你怎么叫它。我早说过，你是我们的同胞。但是你的这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它好像对你十分忠实，我试图吸收它但很显然它拒绝了我。”说着塞拉斯举起了那只手，手心那一大块被烧焦的痕迹仍清晰可见。
“好像这还不太好恢复，老实说我也不太能理解你的魔法能量。”他看着自己被烧焦的手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到。
“不，其实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想我现在对它的理解比你更深刻。”我捂着胸口，感受着那一团跳动的能量。
“我想问的是那个项链，那到底是什么。那不是普通的禁魔石吗？”塞拉斯微微点头，好像同意了我刚才对于自身魔法的陈述。
“那是禁魔石，但不是普通的禁魔石。我在杜朗的著作里看见过对于它们的记载。哦，你知道杜朗是谁吧？就是他造了那个该死的巨像。”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这个人物，从他那愤懑的样子来看最近的战事里塞拉斯很有可能在正义巨像那吃了瘪。
“这些特殊的禁魔石是在德玛西亚还未建国时就存在了，它们被德玛西亚的守护女神祝福过，用来抵御普通禁魔石无法抵挡的强力魔法。你应该见过搜魔人的徽章吧，那些碰到法力就会变黑的禁魔石是最次一级的，而我手上这些是普通的。”他为了提示我抖了抖手上的锁链。
“禁魔石能够吸收魔法，但是能够吸收的量都有上限。搜魔人徽章变黑也正是它们吸收了魔力无法继续吸收的表现。而我手上这对镣铐，在搜魔人最深最黑暗的大狱里吸收了我整整十五年的魔法，最近我还给它喂了些新东西，但是它们现在仍未装满。”塞拉斯抚摸着手臂上的巨大镣铐，上面泛着滢滢蓝光。
“但是你的那颗，我不知道它具体能装下多少魔力，或许和我手上这对好家伙相差无几。而且它好像是完全夺走了你的所有力量，就好比我们的同胞身体里都有一盏灯，禁魔石能吸收它散发的光亮，但是灯会一直亮着。而你的那一颗，不仅夺走了你所有的光亮还夺走了你的那盏灯。所以当我看到你时，我只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一抹消逝的余晖你就像一个油灯枯竭的躯壳，而在那颗禁魔石里我看到了你的灵魂。”
塞拉斯的陈述让我回想起了当魔力进入我身体时我看到的场景。
“所以说一切都是因为我。”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悲伤，又一次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兄弟，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那些确实是因为你。或许你并不想以现在的方式找回这些被封存的记忆，但在这片土地上你我的同胞们仍在遭受苦难，你能阻止更多的痛苦降临在他们头上。加入我们吧，兄弟。”
“不，塞拉斯，我的痛苦并不来源于这个国家。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应该去赎罪，而不是帮你复仇。”我坚定的对他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这个国家还没有给你带来痛苦与折磨，我也很难要求你对其他同胞们共情。我不会为难你的兄弟，但请你也不要抗拒这个称呼，我们永远是你的同胞。如果你在某一天体会到了德玛西亚的腐朽，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我没想到塞拉斯能如此爽快的答应放我离开，依照他的疯狂与执拗我甚至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你拥有强大的天赋，但是答应我不要把它们用在同胞身上好吗？好吗兄弟？”伴着这句话的歪嘴邪笑分明是看出了我刚才正笨拙的催动身体里的力量准备和他战斗。留下这句像是威胁又像是请求的话之后塞拉斯便转头带着一帮北方的蛮族离开了，没有再多做停留。
我找到了缇娜，它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沉睡着。显然也是受到了某种魔法的影响。正当我在犹豫要不要使用我刚刚获得的力量来为它解开魔法时，缇娜睁开了眼睛。
“如果你不是想杀了我，别那么做。”我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脑内响起。
“不用找了，就是我。”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缇娜。
“看样子你被封印的力量被找回来了，事情往巴雅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你知道吗？”看我仍然呆立在原地缇娜继续向我的脑子里传入声音。
“别愣着了，赶紧上来吧，我们路上聊。”我听话的爬上了缇娜的背，乖乖的坐在鞍上。缇娜也没有多做停留，察觉到我已坐稳便腾空而起飞上了天空。
“现在我们去哪里？”我问缇娜。
“你想去哪里？”我没想到它会用问题回答我，一时语塞。在沉默半晌后它终于开口了。
“现在你拿回了自己的力量，我想你应该已经能够控制它们了，虽然技术仍然十分粗陋，但把巴雅身体里残留的那些魔法能量吸收应该不成问题。当然我们也可以继续前往雄都，去到巴雅给你的那个地址，那里的人们会想办法进行一次之前巴雅对你做过的仪式，再一次封印你身体里的力量。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你那平淡安稳的生活，一切都会像是以前一样。”它抛出的这两个选择让我犯了难，我并不想要这份可怕的力量，我打心底里害怕它会再次对我身边的人造成伤害，也害怕它会对我自己造成伤害，它们不详又危险我不知道它们留在我身体里是不是会在某天把我自己吞噬。
但一种古怪的宿命感又教我保留着它们，没有理由，就好像它们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不该也无法将它们舍弃。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呢？缇娜。”
“没有，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该给你任何建议。”
“额···那你现在是在往哪个方向飞？”
“送你回家的方向。”
嘴上说着不该给我任何建议，却直接给我做了决定，奇怪的生物。
“因为我看到了你内心深处的答案。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最好放尊重点。”原来我的想法都被她清楚的看过一遍了啊，好吧，神奇的生物。不，神奇的长辈。
“所以巴雅婆婆能和你交流，萝瑞尔能和动物们做朋友也是因为那次···事故的原因吗？”
“算是吧，你的魔法能量在那一次爆走时永远的改变了她们，即便像萝瑞尔身体里完全没有魔法能量巴雅也一直佩戴着禁魔石她们也依然能展现出一些远非常人所能办到的事情。萝瑞尔双目失明，但是能感受到微妙的气氛，无论是何种生物对她发出或善或恶的念头都能被她所洞察。”难怪萝瑞尔好几次都在瞭望台发现海盗之前就发出了有坏人来袭的警告，她一直说那是她属于女人的第六感。
“为什么缇娜你会知道那么多？”
“看样子其他人你都想起来了，唯独忘了我。当时我也在场，蠢小子。”再次检索那段可怖的回忆，确认里面没有缇娜的身影。
“好吧，看样子当时你没闲工夫抬头看，我在你头顶。”啊啊，原来是这样。
“还有，不要叫巴雅婆婆了，她最多能算你和萝瑞尔的姐姐。你们每次这么叫她都很让她难过知道吗？”
“所以这也是因为我对吗？”
“你可以选择责怪自己，但是当时你不是故意的明白吗？你的父母、巴雅、还有萝瑞尔都会原谅你的。我并不是为了安慰你，我只是作为当时的一个旁观者告诉你这样的事实。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好好去掌握那份力量，你已经长大了，如果再次失控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缇娜在我脑中的声音十分冷淡，听起来像是年轻版的巴雅···姐姐？的声音。
“没错，就是姐姐。你最好尽早习惯。”
“缇娜，能和我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脑子里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有几幅可怕的画面。”
“果然教会里的法师在清除记忆这方面是绝活，即便是现在你都没法想起来。”
“教会？是巴雅···姐姐所在的那个教会吗？那到底是个什么教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德玛西亚有个这样的教会。”我摸了摸鞍头的那个标志，询问着缇娜。
“这个是秘密，小屁孩不要打断我。”怎么感觉缇娜和巴雅说起话来都是一个味道。
“是巴雅姐姐，把姐姐带上你个混账东西。”果然一模一样。
“我们遵循着教义，等待着那些能让大地阵痛山峦沸腾的巨大威胁出现，然后使用被女神祝福过的禁魔石封印那份力量防止它肆虐。”
“女神？是哪位女神？你们的教会就是信奉这位女神吗？”
“当然是那位黑翼的天使，该死，我说漏嘴了。你个小崽子，如果你再敢打断我一次，我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脑子里响起了冷淡的咆哮，在我答应缇娜绝对不再打断她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是为了平复刚才的心情。
“不许打断我了！”我猛点头回应她。
“我们在一段漫长的等待后也未见到教义里说起的危险存在，甚至有信徒开始怀疑教义，顺带也怀疑起那些曾经记录下来封印成功的事迹，还有封印的仪式。原本就规模不大的教会慢慢的越来越凋敝，最后变成了一个松散的地下组织，除了雄都那个稍大的教堂，其他信徒和修女们散落德玛西亚的各地。这时的教会基本上就是个福利院，收留着被人遗弃的婴儿，从雄都的贵族那里讨得一些善款供养整个组织。巴雅也是这段时间被教会收养的婴儿之一，虽然教会已然颓败如此，但她对女神的虔诚和感应是所有人里最强烈的，六岁岁时她就成为了教会正式的修女。而这也是你出生的那一年，当你出生的那一刻，远在雄都的巴雅和所有教众们都同时感应到了由你们镇传来的不详气息。这是女神给她信徒们的信号，预示危险的到来。于是，年仅六岁的她自告奋勇的带着使命和我一起前往了你们镇子附近的一座山峰，远远的观察着你。那时的教会没有真正面对过这样的事态，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曾经的那些传颂封印事迹的诗歌和记录仪式的抄本也早已随教会的颓势四处流落，根本没法凑齐一份完整的。不知道封印方法的巴雅只能保持观察，期待着那些收到感应的教众们能够尽快找回记录封印仪式的抄本。”
“最后他们也没有找到对吗？”我忍不住还是打断了缇娜，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训斥我，估计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于往事的回忆里。
“不是没有找到，是根本没有人去找，他们中的一些已经因为懒惰放弃了自己曾发誓要坚守的职责，还有一些更加阴损，巴不得灾难——也就是你，能够失控，届时因为恐惧，他们就能极其正义且正当的收割一批虔诚信徒，从而让教会回到最初的模样。迪达尔，我想你知道，俗世里的人们大抵如此，像巴雅这样的人真的很少。”缇娜沉默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我很难想象一个孩子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而身后没有任何人支撑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缇娜降落在了一座山麓的林地。
“缇娜，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教会的事？”为了打破无言的尴尬，我向她提问。
“因为这些都是我亲历过亲眼见证的。龙禽的寿命很长，我从出生就被教会养育，被培养成教会的信使。所以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一切都是我的回忆。”
“活那么久感觉很辛苦。”我在听完刚才缇娜的那段回忆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或许吧，但是如果我的生命如你们一般短暂，就没法等到巴雅了。”确实，如果不是缇娜的保护很难相信一个六岁的修女能完成她的任务。
“之后我和巴雅一边监视你一边在附近的城镇穿行，找寻抄本的同时串联着教会，很多曾经背弃的教众在巴雅的感召下重新皈依。两年后萝瑞尔出生了，那段时间我和巴雅曾经多次趁着夜色悄悄的落在你们镇，透过窗户偷看睡在摇篮里的你和萝瑞尔，我记得有一次，巴雅看着你们说，多希望这样的灾祸不是降临在这样可爱的孩子身上。”缇娜看着我，好像是等着我对她上述发言做出一个总结似的。
“但是她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我回应她的期待。
“是啊，她那时候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抄本找到了很多，有的残缺不堪有的语焉不详，而且它们所记录的仪式内容都大相径庭，真真假假完全无法分辨。但灾难不会总是等待，在你十岁那年你体内的力量不知什么原因被突然激发了。当我和巴雅赶到时你就像一支燃着黑色烈火的火把，不断向外释放着令人不安的能量。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和你记起的那几幅画面差不多，你的父母为了保护萝瑞尔死去了，萝瑞尔因为看到了你爆发时的第一束黑光瞎了双眼，而巴雅···她遣走试图保护她的我，直面从你体内迸发的黑色能量，凭着坚定的信念和毅力一点点的将你的力量封印到禁魔石里。完成了教义交给她的使命，她成为了教会最受人崇敬的人物，有人想要把她的事迹写成诗歌传颂，有人想让她成为教会的领导人，却都被她拒绝了。如同她的面容一般，她的心力也变得衰老，教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繁杂沉重，她带着被清除了记忆的你和萝瑞尔搬到了你们现在居住的海边小镇。再之后的故事就不需要我向你讲述了吧。”
我听缇娜说完，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做何回答。
“好了，我们出发吧。”缇娜招呼我。我在缇娜的背上坐定，再次启程。
最后，在可怕的回忆画面里，我听见了龙禽的长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