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璃从后山直接通往西山,远远就看见南浔正立在水中一掌宽的石柱上闭目养神。她足尖轻点水面,跃至南浔面前。南浔伸手一擒,握住的是水一样的绸缎和肌肤,他略一迟疑,迟疑间那人已像游鱼一样脱手了,他睁眼细看。
少女确实是未曾见过的样貌,眼神,武功却像极了那人。
南浔率先停下手上的招式:璃儿。
少女凌空变招,扑入南浔的怀中:师叔,我回来了。
少女实在眉目如画,灵动美貌使山水失色,南浔暗想,这样的美貌才配得上言璃惊人的天赋。
南浔:长进了不少,受苦了吗?
言璃:师叔,我没听你的话,你生气吗?
南浔:不曾生气,只是想寻到你,与你同去。探子寻你不到,你下山就是这副模样了吗?
言璃:师叔,我错了。只是当时比武的时候出了点风头,怕人认出来,又来不及做第二张人皮面具,就这样下山了。
南浔:回来就好,受伤了?
南浔看她吐息略有凌乱,去探了一下她的脉。
南浔:来,我给你疗伤。
南浔抱她几个起落到了岸边,两人并肩向房间走去,言璃将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与南浔说明。
南浔笑言:虽然胆大妄为又任性胡来,但也不失为当时的妙计,险中求胜,少年人该有点这种拼劲。
言璃大喜:我就知道师叔最懂我。
南浔:但不是长久之计,好好练功,让自己赢面最大才是。
言璃吐了吐舌头,挽着南浔走进房间,没成想碰到了阮新柔,阮新柔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满面笑容地出来相迎。
言璃:阮……阮姑娘,是吗?
言璃实在没记住她的名字。
南浔:是,她也住在东面,与那些姑娘们正好相伴。
阮新柔:南公子好,这位是?
阮新柔听说言璃这次回来带来了好几位天魔喜宗的妖女,各个美貌,各个妖艳,如今一看果然不假,这个挽着南浔的少女天真清丽,美丽至极,让她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言璃:我是言璃。
阮新柔如遭雷击,原来是她,难怪之前对于她,如此不屑。
南浔:多谢阮姑娘为在下打理,如今璃儿受了伤,我要为她疗伤,阮姑娘请回避。
阮新柔:是,南公子。
言璃挽着南浔走进内间,南浔天赋极高,是松禾山堂正统武功的集大成者,此门武功力走温和一派,对敌时杀人于无形,修炼时,却是润物细无声。
南浔将内力推入,心中大为惊讶:璃儿,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你内力修为大为精进,但经脉扩张,你竟然用自损的方式强行加速修炼,这样对你的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
言璃:师叔,事出从权,我当时功夫太弱,为了成事也只好用点特殊手段,哥舒老头也大骂了我一顿,师叔你就不要再骂我了。
南浔失笑: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言璃:从小到大,我也没闯过这么大的祸嘛。
南浔:你也知道你闯祸了?所有的暗桩大江南北地找你,你师父天天急得睡不着,我下山寻了你好多趟,没想到你换了张脸行走江湖。
南浔在她娇嫩的脸上轻轻一捏。
南浔:虽然眠恩小友实属不错,但你们不过几面之缘,就能让你这样惜命的人为他闯宫,挟持太子,与侯魁白大打出手?
言璃:师叔,我看他性格不错,天资更不错,就想留他陪我玩,没想到我的顽劣任性害了他一家。
南浔:他的事我听师兄说了,你也不必以此自责,灵山剑派与东厂勾结,原本就是要逐他出门才好行事,你不过是撞上了。
言璃:可我没有看出来,我还助纣为虐了,枉我自诩聪明人。
南浔:你还小,会长大的。
言璃不想再说,索性赖进南浔的怀里,她看到南浔绾发的玉簪就拔下来玩。
南浔握住她作乱的手,南浔看见她腕上一块儿玉石晃晃荡荡,成色稀罕,可为当世瑰宝。
南浔:璃儿要把玩不如把玩腕上的玉坠,紫罗白玉,十分瑰丽,我记得你走时没带,这是哪里寻来的。
言璃握着手腕上的玉坠,忽然觉得有点烫手:宫里什么都有,我随手拿的。
南浔:不问自取,不该。
言璃:随他,下次去还回去。
南浔:还有下次。
言璃嬉皮笑脸:那只好不还了。
南浔仔细看了周身,确定不是什么麻烦物件才回复:宫里景象华美,势力却纷杂,之后切不可这样鲁莽行事了。
言璃:好。师叔,我在宫里真的遇到了一个奇人,大概35岁,文士打扮,十分英俊,最重要的是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估计跟我爹都不遑多让。侯魁白在他手下走不过一百招,我被他发现了,吓得我当晚就跑了。
南浔:宫中藏龙卧虎,还好这位前辈没有杀你的意思,不然你难以脱身。
言璃:师叔,我是谁呀,见好就收,他让我滚我就滚,我当天就让太子为我准备车马,麻溜地跑路。
南浔轻笑:这位太子被你呼喝,倒是受了不少罪。
言璃:这位太子本来就受了很多罪。
南浔:哦?
言璃正色:太子经历两朝帝王,又废又立,他爹也不是什么明白人,他本人身子又弱,与寻常人也比不得。
南浔:难怪吕师兄给你的固元丹没有了,我原以为是你吃了,方才看你体内没有药性,现在才知道你给了太子,如此说来你们倒也不是完全的挟持利用关系。
言璃:我当时着急让他答应我,又不能真给他吃毒药,就把这个给他吃了。
南浔:那也不坏,总没胆大包天到给太子下毒。
言璃忽然有点心虚,她走的时候真的下了毒,虽然是为了让太子在他的傻瓜爹面前糊弄过去。
南浔还在说话,言璃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看着南浔出神。南浔的长发半披了下来,脸就和玉色一样通透白皙,言璃用玉簪去比南浔的脸。
言璃喃喃道:师叔真是世间谪仙人。
南浔:璃儿越大越没规矩了
言璃目光炯炯:只对师叔才这么没规矩。
南浔扶她坐正:璃儿对别人也这样说话?
言璃不解。
南浔失笑:傻孩子。
言璃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师叔,我好了,师叔内力温厚,化解侯魁白内力最好不过。
南浔:去玩吧。
与此同时,京城里下起了小雨,北京少有这样连绵细弱的雨势。
太子毒发了,骨子里蔓延出来的轻柔痒意让他咬牙切齿,这不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十分磨人,最重要的是这种酥痒让他更加清晰地记起言璃,又邪气又善良的言璃。
自言璃走后,他毒发了三次,每次都有无数的医官来查看,他心里当然清楚,他们并不在意这种不致命的毒对他的伤害,他们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太子召出了树人:忌衍,父皇对我的忌惮日甚,如此拖下去总要陷入被动局面,暂且不去管他,他身边有如此高人,今后的刺探也不必,东厂如今状况如何?
忌衍:侯魁白和叶诞一死一伤,东厂厂督现在虽还虚位以待,但也只有他可以胜任了,太子的意思是送怀恩上位一次拉拢。
太子:不必,无用之事他不会感激,父皇也会忌惮,就让怀恩暂且维持我们之间的表面和平。侯魁白的剩余势力呢?
忌衍:说来也奇,东厂众人仿佛从未效力过侯魁白,竟无一人有异动。
太子轻笑:这些遗老派果真沉得住气,遗老派既然选择韬光养晦,而非玉石俱焚,说明在这宫中还有他们要守护的东西,我与他们相争也相衡多年,想必他们知道对我投诚自然比对雷霆手段又疯魔的父皇要好得多了。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摸清他们的底细不让他们有所保留,至于如何搜查,你们最擅长地不就是悄无声息地潜入吗?去搜寻各人的房间,务必找到他们与南京遗老的联系。哦,对了,吴太妃和孙太后宫中也不要放过。
忌衍:卑职领命。
忌衍跪地行礼,转瞬消失在室内
太子揪住领口,忍住恼人的麻痒,心中默念:下次来,我们的头上不会有阴云。
而皇上今日又没上朝,他的前半生仿佛将这位帝王的激情和抱负都耗尽了,他变得阴鸷而狂妄,陷入了无谓的互相残杀和权力斗争中。
朱祁镇身上总有一身发泄不完的精力,这也是他早年穷兵黩武的原因,但本身的能力平平让他在这个年纪收敛了对于征伐的热情,而转化为对权柄的执着,而言远,既是他的柔化剂,也是他肆无忌惮的盾牌。他不喜欢在言远面前藏事,但他也不愿意让言远看到他的疯狂和无力。
朱祁镇:阿远,太子怎么样了?
言远:太子尚好,毒不致命,只是毒发的时候受罪,这种江湖人的把戏看着低劣,但在折磨人上面可谓巧思百出,此毒名为蝶翼酥骨丸,毒发时骨子里麻痒失力,严重时甚至可以丧失五感。
言远不愿看他们父子相残,也知道太子与言璃关系匪浅,就把毒往重了说。
朱祁镇:如此便好,那小姑娘倒是机灵,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言远岔开话题:东厂如今怀恩暂理,还算平静。
朱祁镇:那便不要管了,东厂错综复杂,见深现在虽然无法理事,但我们要是随意动东厂,他也不免要有动作。但侯魁白与南京那帮老东西交往密切,你派人去查一下。
朱见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务必找到,不然老东西们不会死心。
言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