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轻柔的纱帘将熟睡的小团子笼罩在朦胧的梦境中。
不知是受到什么惊吓,床上的幼童皱着眉头,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
“阿娘!”
纪时蕴猛地惊醒,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
四处环境并没有改变,还是她睡时的那间屋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若是梦境,那这个梦也太过真实。
似是听见她的惊呼,隐约走进一个侍女。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蕴姐儿莫怕,奶妈在这呢……”
来人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奶妈。”纪时蕴将头埋在她的臂弯,纪家落魄时,也就只有奶妈和紫云愿意陪在她的身边……
哄了几句,见她没了睡意,奶妈慌忙唤了丫头去准备早膳。
吃了一碗粥,纪时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侧躺在床上,隔着一层纱帘,看着从小窗透进来的阳光。
细薄的轻纱将还不算大的阳光分割,减去几分炽热,化为朦胧的颜色,过去她心绪不宁,时常这样偷懒,一个人呆坐在小房间里,数窗外飞鸟浮云,听蝉鸣风语。
但此时的心情显然与那时不同,纪时蕴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自从上次眩晕后,视线就变得模糊不清,现在虽然还是看不太清楚,但靠近些看,已经可以辨认出大致的轮廓。
纪时蕴正打算像往常一样调动体内的灵气修炼,却恍惚想起自己还未踏入修仙之路,现在的自己,离引气入体还有一年时间。
纪家一向追求的灵体双修,家族中有一门老祖自创的锻体诀,每一位纪家修士都要在引气入体后修炼,直到筑基。
前世,她在五岁时成功的引气入体,开始修炼,也曾一度被纪家认为是和长姐一样的天才,只可惜后来修炼速度缓慢,身体又一直不好,和长姐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一年的时间,虽不能修炼,却可以做很多事情。
纪时蕴平复了一下心情,她还有很多疑问,疑惑自己的存在,疑惑她明明已经死在了天机阁戒律堂下的囚牢里,为什么又会回到四岁这年,以及她的眼睛……
但现在,她不能一直活在困惑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她的印象里,阿娘是在她七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死去的。
纪家虽是天机阁附属家族,但长姐却被在外历练的沧澜宗长老一眼相中,收作首徒。
她和族中长辈在探望长姐的路上遭遇魔宗袭击,在沧澜宗的碎叶城滞留了三个月,回纪家时,才得知阿娘早已惨死的消息。
幼年时,尚没有能力去调查这件事,等到她和阿姐长大,当年的知情人却闭口不谈,只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此事和天域门有关。
纪时蕴穿衣起床,上一世,阿娘惨死在天机阁的坊市,她们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再来一次,她一定要护好阿娘……
出了门,正对着的就是几株牡丹,无双城四季如春,高山连绵,素有花城之称。
现在正是四月,魏紫花红得发紫,花朵丰满的点缀在枝桠上,一旁的赵粉、姚黄也不甘示弱,如玛瑙般晶莹,清香宜人。
但她最喜欢的却是洛阳锦,纪时蕴抿唇,用手指轻抚它的花瓣,明明是同株同枝,却开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常听人说:双花并蒂,多一分则俗,欠一分则寡淡,但二乔却是正好,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是为牡丹珍品。
“小蕴!”
纪时蕴抬头,便见一身粉裙的少女站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对她招手。
“你怎么样了,”纪知微快步上前,拉着时蕴的手,“昨儿我就说要来找你,阿娘偏不让,今早又让夫子把我给看牢了。”
凑近了才看见她的眼眶微红,纪时蕴轻叹一声,用手替她把眼泪擦干。
“阿姐,我没事,”半晌,她才小声的说,
“我就是,想你了。”
都还活着,活着就好。
纪时蕴抱着她的胳膊,低着头,知微看不见她的脸,只以为她身体又不舒服了,用手轻拍她的背部。
“时蕴,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昨天表哥来看我,说要带我们去西街玩。”
“小雅姐也来找了你好多次。”
“前两天,纪青和还把他爹的人参偷出来,说要给你炖汤,被二婶打了一顿。”
纪时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姐比自己大两岁,自己在纪家这一辈里是最小的那个,平日里被逗弄,虽没少受气,但却也是最有人缘的。
“你还笑!”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胖子气呼呼看着她,“早知道我爹给你送了两支我就不偷了。”
“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干什么要跑到禁地去?”纪青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涂鸦。
纪家背靠长青山,长辈从小就教导他们,后山是禁地,只有筑基以后才能进去。
纪青和自诩是纪家小霸王,但多少年了,他都不敢去,这小堂妹平日里文文静静,说闯就闯,完了,现在看着还像是一点事没有。
“你可得给我说说,禁地长什么样。”他眨眨眼睛,凑到纪时蕴身边。
算算年纪,纪青和今年才不过六岁,却有着十岁小孩的个头,在她的旁边越发显得高大。
“禁地?”纪时蕴学他眨眨眼,疑惑的看着他,“我没去禁地啊。”
幼年的事虽是忘得差不多,但她却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去过禁地,即使后来筑基成功,她也下意识的避开了后山禁地。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会有麻烦。
纪青和挠了挠脑袋,看向纪知微,“知微姐,我娘还借这件事让我们以后都别靠近。”
纪知微反手在他头上轻敲,“就你话多。”
前些天晌午,她的眼皮就直跳,心慌的厉害,昨天休沐,听说时蕴误闯禁地昏迷不醒时,便哭着从书院跑回来了。
纪家虽是大家族,但子女的功课却是在城西的裴道人那里学习,一来一去颇有不便,往往是小半个月回来一次。
“哎,时蕴,你这功课可有些日子没练了,”纪青和虽然被打了,却眯了眯眼笑着说,“要不要五哥辅导你啊。”
纪时蕴年龄不够,尚还只能在家由夫子教她学学字,据说她生病也有些日子了,耽搁了不少。
纪时蕴刚想反驳,便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就你那水平,可别带坏我家时蕴表妹。”华靖文笑着走进院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袖口绣了几片竹叶,显得身量修长匀称,不过十六,却已经有了舅舅的君子风范。
见他进来,纪时蕴眼睛一亮,“表哥!”
上一世,华家为了能和天机阁攀上关系,将表哥放在无双城寄养,几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后来纪家落败,华家也帮了不少忙,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终究是没能挽回局面。
这位表哥倒也算是传奇人物,年纪轻轻就拜入了元婴真人座下,颇受器重,只可惜得罪了天机阁长老之子,被几人针对,没有在修行上走太长的路。
索性离了天机门回家主持家业,众人皆以为他就此平庸,不想竟将华家的生意做大了两倍不止。
“今早姑母说时蕴恢复的不错,正好西街最近有擂台,带你们这些小鬼去长长见识。”
“你们再将纪君俞,一宁他们喊上,今日我做东,咋们去长宴楼吃顿好的。”
一听请吃饭,纪青和眼睛都睁大了些,跳着就去喊人。
纪知微牵着时蕴刚走过去,就见他从身后变出两串糖葫芦,
“给,我小时候生病最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