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阳光照亮大地的时候。
党项人开始攻城了。
麟州城并不高,骑马而来的党项人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攻城器械,仗着人数的绝对优势,他们直接爬起了城墙。
麟州守城之人当然不会任由党项人上来,弓箭,弩箭,石块立刻伺候了上去。
战争,就是血肉的碰撞。
先流的,乃是党项人的血。
前面攀登的人倒下,后面的继续顶上。
从战争开始的时候,双方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尽儿,看着点你的弟弟。”站在城墙上的杨魁没有穿游徼的衣服,而是穿了一件藤条编成的衣服。那硕大的藤甲硬生生被肌肉顶满了。
这是王宁慈亲手编的。
同样的,杨尽,杨忠,杨报三人身上,也都穿了这种简陋藤甲。父子一行持着弓箭,负责守卫这一片区域的城墙。
“放心,爹。”杨尽拉弓搭箭,眼中杀意绽放,胳膊上的疙瘩肉鼓动,这一箭就放了出去。
杨尽这一箭直接射中了一个正在攀城墙的党项人,只闻得一身惨叫,那党项人就倒了下去。
杨忠,杨报丝毫不弱于自家大哥,搭弓射箭,箭无虚发。
一箭就是一人坠下。曾在杨家院内百般磨练的箭术如今成了党项人的噩梦。
身为父亲的杨魁,那就更别说了。
当年在军中,他可是号称,百步穿杨的。
站于城墙上的杨魁并不焦急,在如此危机攻城时刻他依旧保持着充分的冷静,他的弓并不会肆意射箭,而是瞄准这片城墙爬得最高的人。
哪个党项人爬得最高,就会吃到他杨魁的箭。
在这片城墙上闲庭信步的杨魁,成了党项人最畏惧的人,也最想杀死的人。
在杨魁的守卫之下,这片区域爬墙之人都害怕成为爬得最高的人,害怕那支能夺人命的箭。
可以说,但凭杨家四人之力,便让这片城墙的守城压力小了许多。
杨魁的视线,投到了城外排阵的党项人部队,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汉人。
一个汉人却身于党项人的阵营,而且看起来还是个重要人物,在那调兵谴将。
那汉人站在那调兵遣将,就是知道这个位置比较安全,一般情况下弓箭射不到这个距离。
当然,这是在一般情况下。
而现在,不一般的情况发生了。
杨魁拉弓搭箭,眼露锋芒,投靠党项人的汉人,他理应杀之。
一支弓箭飞驰而来,射出一段距离依旧飞快,眼看就要射中汉人的脑袋。
“军师大人!”
一个党项小兵飞扑了过来,用肩膀挡住了这一箭,这才没让这个汉人暴毙当场。
这个汉人,正是李继迁的军师,张浦。
虽为汉人,但他一早就跟着李继迁造反,陪着李继迁成了那西夏王,成了大宋王朝的麻烦。
张浦扶起小兵,心有余悸地望向杨魁这边,赶忙往后撤。
杨魁愤恨地锤了一下城墙,真是可惜了。没能斩杀一名敌方的重要人物,杨魁继续搭弓射箭,守护着麟州的城墙。
凭借着杨家父子的超强箭术,这边城墙的守卫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城墙上来来往往的士兵都侧目看向这杨家父子。
啧啧啧。
这肌肉疙瘩,看起来像铁似的。
“爹,大哥,这边压力小,我和三弟去其他地方杀敌!”二郎杨忠见其他地方的城墙已经有党项人爬上来了,心中焦急。
“好,但要小心。”杨魁杀敌之余深深望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一眼。
“是。”二郎,三郎齐声应道。
两人一手弓箭,一手长枪赶赴城墙其他区域。
杨家子弟,赴常人不敢战之苦战,守常人不愿守之城墙。
攻城,是一个持久战。
守城,也是一个持久战。
消耗的不仅仅是弓箭,石块。
还有生命。
正在城中处理后勤之事的杨国,不停地听到城墙边传来的怒嚎与吼叫,有党项人的,也有麟州人的。
每隔几个时辰,他都会跑到城墙边探头探脑,看看自家那几个脑袋里都长肌肉的兄长和老爹有没有出事。
在家里,他还要担任起一个哥哥的责任,照顾五妹。
虽然没有上一线,但杨国也累得够呛。
无数的鲜血把麟州城墙染成了红色。
十天,悄悄过去。
守城第十天的夜晚。
麟州城,知州府上。
灯火通明。
满脸倦容的卫居实坐在正厅东首,身前桌子围着坐的,都是麟州的文官与武将,其中以武将居多。
虽然宋朝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很低。
但打仗,还得靠武将。
整桌唯一一个平民老百姓,就是坐在末尾的杨国。
对于这一点,在座的众多武将都十分不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杨国能跟他们一起坐在这里。
这家伙甚至没有上一线!
即使这家伙解决了麟州的饮水问题,但如今商讨的是打仗的事,这种小儿在这干嘛?
虽然不满但是碍于卫居实的面子,这群武将就没什么可以说的。
“各位,已经十天了,寅时城外西夏大军突然退去不再攻城,我们才能有喘息的时间,各位,说说如今的状况吧。”卫居实强撑起精神,挺直起腰背。
这十天,他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
“各部受损都十分严重,驻军死亡受伤人数过千,好在城内居民自发上阵,否则根本没有足够的军卒守城。”当日在城头骂杨国大言不惭的振威校尉项从东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对于麟州这座城中居民的钦佩。
无论是老人还是幼童,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未有人畏惧窃战。
就连上个年纪的阿婆抄起菜刀都敢上战场。
好一个麟州。
不愧是杨无敌的家乡。杨家将精神发扬之地。
“党项人兵马比我们多太多,虽然敌方死伤要远超我们,但还是不容小觑这李继迁。”一个将军忧心忡忡地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确实如此。”
大多将军都表示认同。
“就是不知道为何今日他们提前鸣金休兵了。”振威校尉,项从东用满是伤疤的手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眼中露着不解。
岂止项从东不解,坐上的众人都不解。
“小四郎,你来说说看,为何?”此时坐于东首的卫居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探向末尾的杨国。
听言众位武将脸色都有异色,但都没有开口。
“各位大人,今日党项人提前收兵,若草民没有猜错的话,是他们知晓了麟州的命门——水源,他们此时肯定在四周奔波想要切断麟州的水源,这样的话,他们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围住麟州,就能熬死麟州。”
“麟州军民虽然勇猛好斗,但若是缺水出城一搏,在党项人的骑兵面前不过是找死罢了。”
杨国说的是实打实的实话。
如果没有城墙,麟州早就被党项人的骑兵来回踏成平地了。
“但党项人并不知晓,麟州根本没有缺水的问题。”杨国清了清嗓子。
那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缺水,靠的是小爷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如何证明?”早就看杨国这个年轻人不爽的项从东猛拍桌子,指着杨国。
对于来势汹汹的项从东,杨国淡笑耸了耸肩。
“校尉明日上城墙看到党项人围而不攻自然知晓。”
杨国的话让整桌人都沉默了。
而杨国的话,并未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