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承柳元的女子名叫裴白云,面色一如名字,十分白皙,眉如月眼如星,与画萃的主题“夜”也十分相配。
楼上的诸多看客见到翡翠台上浮现的裴白云的容颜,有不少看直了眼睛,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只见她面无表情,闭目凝神,并不动笔。贝乔虽然读不透她的想法,但总觉她眉宇间隐隐有些愁苦愤懑。
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多选手已经开始作画,翡翠台上依次浮现着那些个草图,让人们看这一幅幅画作是如何一笔一画慢慢完成的。
可裴白云仍旧只在枯坐,贝乔便只能看看翡翠台上浮现的那些未完成的绘画,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此时,一身男装的端木连云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出房门,也来到了贝乔身边。
她本就没有睡着,那墨衣男子的开场白她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
在床上意识明灭,挣扎了半个时辰之后,她还是起了床。
端木连云见到了那翡翠台上的画卷,一下就看得出神。
这是她的兴趣,但始终距她遥远。年幼时,没什么闲暇,总要修习传音灵诀,而即便挤出时间,偷偷学习,又发现自己毫无天分。那些结伴涂鸦的,自己的丫鬟婢女个个都画的比她好。
那么,即便不画,看看也好。
裘新源仍旧不发一言,目光深邃。贝乔觉得,裘新源近来变得愈来愈沉默寡言,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好像还挺能聊天的。
裴白云终于睁开眼睛,她腰别三个酒壶,分别为缥粉壶,赤色壶,与白漆壶。她取下缥粉壶,拔出塞子,驭出里面的酒水,泼洒在画布上,并且晕染开来。
色如琥珀,沉沉如暮。
而后是那赤色壶,里面的酒水赤红如血,也被裴白云驾驭而出,涂抹在画布之上。
而那最后的白漆壶,则装着透明的酒水,酒香四溢。因其没有颜色,抹在画布之上只留下了液体浸润画布的淡淡颜色,若是干了,想必只剩下一些皱皱的水渍吧。
此时那翡翠台上终于浮现出了裴白云手中的画卷:一轮红日,人似雾霭,天地如暮。
粗粝、模糊却又张狂不羁。
主题明明是夜,却又明明白白画着红日。
看客一片哗然,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贝乔睁大眼睛看着这幅画,她觉得似乎隐约听到了暮鼓声,每敲一声,那些如雾的人影就扭动起舞,仿佛在痛苦哀嚎。
端木连云和裘新源的心神似乎也被牵引,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画卷。
明明大日当空,天地却暮气沉沉,人尽煎熬。
裴白云站起了身,似乎已经想要搁笔离开,却又重新坐下,似乎对这幅画仍有些不满意。
贝乔叹了口气,随即心中感慨:柳元前辈当真打的好算盘。
将船买酒白云边。罢了,这把“浊酒”就配白云吧。
贝乔长吸一口气,道:“我铸阳春雪,为君消夏暑,今得忘忧剑,斩却几多愁。贝乔赠剑裴白云忘忧剑一把,剑名浊酒!”
说罢从匣中取出那把欲赠柳元而不得的水属灵剑,遥遥掷向裴白云。
森森寒意如瀑布直下,将三层楼的所有人全部砸湿。
裴白云却仿佛置若罔闻,看也不看那下坠的灵剑,仍只是皱眉思索。眼看剑尖就要扎上裴白云了,她依旧毫无反应。
端木连云大声喊叫,想要提醒裴白云。贝乔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那墨衣男子随手抄起一根筷子,向那浊酒掷去,想要将其击偏。
筷子去势极快,精准命中了浊酒的剑身。
只听一阵仿佛石子落水之声,不见浊酒改道。
筷子只是穿透了剑身,射入了墨衣男子对面的墙中。
浊酒剑身扎在裴白云身上,瞬间消融,只如雨落人身,濡湿衣物而已,并没有任何损伤。
剑身如水。
不过剑柄仍是实物,砸中了裴白云的肩头,却不弹开,稳稳停留在原地,仿佛真的一剑扎了进去一般。
裴白云踉跄了一下,反应过来,随手握住那剑柄,将浊酒拔出,横剑在自己身前,那如水剑身又重新出现,熠熠生辉。
裴白云似乎灵光一闪,运转灵诀,竟能驾驭剑身随意弯曲扭动,甚至分成无数水滴,或锋利或润滑,皆随心意。
她随即驭出一截浊酒,割向自己手心。
浊酒锋锐无比,裴白云手心瞬间出现一条浅浅的伤口,若是没有鲜血流出,想必无法察觉这细微的切口。
裴白云驭回那截浊酒,又随手把剑往自己腰上一扎,就算是把剑收起来了。她凝神操控自己手中流出的鲜血,将其铺在画布之上,把那红日的颜色染的更为触目。
她似乎很满意,依旧用血在画布一角写下五个字:白夜,裴白云。
字迹飞扬,洒脱不羁。
她将从袖子上撕下一片布,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便一头钻进画布底下,开始伏案大睡起来。
贝乔一脸无奈,端木连云有些笑意,而裘新源眼神幽幽,似乎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