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场出来直接去了医院,看见李曼青正跟爸爸聊天。爸爸一脸的欢愉。看见李曼青我就想到了琚雪,心里生出莫名的厌恶来。琚雪的心地那么差,一定是从小养尊处优和被娇宠的结果。如果我不会骑马,今天不死也受重伤。
“珩珩,我想带你爸爸去秀宜岛住几天。”李曼青说。
“不行,爸爸的身体怎么能离开医院?”
“你让我去吗!护士小姐……”爸爸拉着我的手哀求。
“我不是护士!我是你女儿刘珩!”我无奈的说,爸爸皱纹满布的脸上最近开始有了光彩,无论如何他最最需要的人总是李曼青。
“没事的,我会请最好的看护跟我们一起去!”李曼青期期的说。
“什么时候走?”我叹了口气。
“明天。”李曼青微笑着说,“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度蜜月就是去的那里,有很多很美好的回忆。相信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其实,黄院长也说心情很能影响爸爸的身体,自从李曼青回来后,爸爸的精神好了很多。
李曼青送我出来,暮色下沉,秋夜的风吹得肌肤生寒。我不仅打了个喷嚏。
“多穿点衣服,这种天很容易生病。”李曼青说,倒真像一位慈母。
“你整天来照顾爸爸,雪儿知道吗?”我问。
李曼青脸色有些微的尴尬,然后说,“她很忙的,我们一个月也就见两次面。”
我冷笑了一下,“看来你这个做母亲的真的惯于去照顾别的男人,不理自己的孩子。怪不得雪儿现在变得这么可怕!”
“你说什么?”李曼青的脸色发白,“我……雪儿她怎么了?她一向很乖的……”
“看来你不大了解你女儿!”我冷冷的说,“她现在真的让人害怕。”
“雪儿她……很小我就送她去美国读书了……她爸爸去世后,我要照顾公司的业务,根本没时间……你告诉我,她怎么了?”李曼青眼眶通红,急切的抓住我的手。
我抽回我的手,“这是你们家的事,我不便干涉。我走了,我爸爸身体太弱,你好好照顾他。谢谢!”
其实,我不想看到李曼青难过的模样。看到以后心情就不好了,说这天也怪,晚上就开始狂风大作。回到尚城的时候已经下起了雨,雨滴子大的吓人,我只淋到几滴已经湿透了。薄薄的衬衣贴着身体,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开门意外的看到萧励沣。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已经不是白天休闲的打扮,一身西装西裤,头发也一丝不苟。米饭班主在此,我自然要扫空刚刚的不爽情绪。
“你回来啦?怎么不告诉我?”我笑着坐到他身边,一连又打了两个喷嚏。
他皱眉厌恶的看了我一眼,身体往一边挪了挪,“你怎么回事?干嘛穿这么少?”
“这不突然变的天吗?”我头发上的水一滴滴的掉在沙发上,一个焦雷劈开窗外的天空,天好像裂了一道缝,雨更大了。
萧励沣不知哪来的帕子,轻轻抖开来,在我头上用力的抹了抹。他的眼睛其实是内双,这样俯视我的时候眼睛显得很深很黑,平时的锋芒没有了。他的睫毛很长,的如同黑色的羽翼,如果这样的睫毛长在我眼睛上就好了。
“你又在看什么?”萧励沣停下手,皱眉看着我。
我顺势靠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那里很暖和。除了人品让人难以接受外,萧励沣的确是个不错的异性伴侣。完美的皮囊就不用说啦,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永远是风度翩翩,极具休养。
他的手落在我的腰上,低沉好听的声音从我头顶落下,“我们出去吃饭。”
“我想吃烤鸭。”
他的手在我腰上轻轻一捏,“这么肥还吃?”
“哪有?上次住院到现在,我瘦了很多!”我说。
其实,小产以后我足足瘦了八斤。丫的还不让我补补元气?如果那个孩子没掉,现在应该两个多月了。不过即便是这样,萧励沣也不会要这个孩子吧?想到这里,我有心酸无比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萧励沣温暖的手掌拂过我的发梢,他沉默了一阵子才说:“你不是喜欢吃贵的吗?带你去B-V吃饭。”
“真的!?”我兴奋的仰头看他,那可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城中只有少数有VIP卡的人才能去B-V俱乐部用餐,我经过几次,门口都是戒卫森严,据说厨师是国际美食大赛冠军的得主。
“但,我穿什么衣服去呢?总不能这样就去吧?”我跳起来,跑到衣柜旁去找衣服。我知道他喜欢我特意为他打扮,打开衣柜,挑了一件低领收腰的白色晚装,比给他看:“好不好看。”我晓得他喜欢白色。
他轩眉一扬,嘴角带着个戏谑的笑,“得了吧!布料这么少,不怕真感冒啊?”他随便拿了件米色的薄尼连衣裙递给我,“就这个吧。”
到底是高级俱乐部,我们坐在名为“镜月”的包厢。脚底下的玻璃有潺潺的流水,屋里焚着不知名的香,鸡翅木花纹的墙壁透漏着古意,不远处是幽幽的古琴声。
我淡定的翻看着菜单,那些菜色完全都是天价,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吃什么,屋里四面各站一服务生。我微笑着和上菜单,“你点吧。”
萧励沣点了菜就叫服务生出去了,“鱼翅血燕都点了。”萧励沣可恶的对着我笑。
其实,还不如把这顿饭的钱留下来给我呢。我心里暗暗的想,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俗气了。
刚刚结婚那会儿,萧励沣常常带我出去吃饭。他吃得很精致,比较喜欢中餐,而且比较偏素。我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最爱鱼翅鲍鱼、生猛海鲜……我是百分之百的肉食类动物!
后来,我们的关系渐渐恶化,像这样正式出来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想不到你没忘记怎么骑马。”萧励沣说。
“怎么会忘?要是忘了,我今天还不死了?”我突然想到雪儿的笑颜如花,不由打了个寒战。再说了,他萧励沣怎么知道我从前会骑马呢?我从来没说过。可是,但凡他想知道的东西,又能有什么瞒得了的呢?
他抿嘴笑了一下,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特别斯文内敛。我撇撇嘴,至多也是斯文败类吧。
他点了很多菜,但是吃得很少,我连他的那份血燕都吃了。厨师的手艺一流,差不多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只是这样奢侈,以后再来的机会真的不多。
我吃饭的时候,萧励沣也不说话,很有修养的坐在对面。直到我吃到再也坐不下去了,抬头才发现他带着个不可思议的笑。
“干什么?”我问。
“我真怀疑你的胃是不是直接通到太平洋的,怎么这一桌吃的全部可以放进去。”
“所以啊!我再也坐不下去了,胃都搁痛大腿了!”我站起来,这才发现说的话太不雅,不由脸上发烫起来。
萧励沣没有在意,穿上他黑色的西装走过来揽我的肩,“去后山走走。”
这个俱乐部在山顶,长长的围墙围住了整个山头,就这样,原本属于大家的曼妙景色就被少数像萧励沣一流的资本家掠夺了。
俱乐部的后面是一条小径,直接通往后山,萧励沣似乎兴致很高,大步的走在我前面。为了配合、这条裙子我特意穿了十公分的高跟鞋,此刻在这鹅卵石铺成的山道上有些举步维艰。山上的风很大,丝丝的冰凉从毛衣的缝隙往皮肤里钻,我连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萧励沣停下来看我,问,“冷吧?”
我拿出纸巾捂着清水直流的鼻子满不在乎的说:“还凑合。”
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我加快脚步跟上,脚踝却开始隐隐作痛,走了一阵寒意稍去,眼前却一片开阔起来。
这里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全貌,骤雨初歇,青草的味道带着冰凉让人精神一振。远远近近都是高耸入云的高楼,璀璨的灯火就是夜空里的繁星。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家乡已经变得这样面目全非,也不曾想过我可以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一切,而这一切那么的陌生而绝美。我深吸一口气,当然不会傻到大叫一声:I’m the king of the world!但也心旷神怡得窒息了。
耳边响起清脆的打火机声音,萧励沣点了根烟斜着身体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橘色的烟头在风里一闪一闪,“二十年前,我经常来这里。”他望着远处,眉尖微微蹙起。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你就来过这里?”我问,那时的我还和爸爸住在马场。城市的马路还没有这么拥挤,最高的建筑是电视台的铁塔。
“恩,我母亲是这里的人,我暑假就来外婆家住。”他说。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他的事。
山上的风又开始大了,头顶米白色的云层走得很快。我环住双臂,冷得声音发抖,“那个蘅园就是你外婆家吧?”
他嘴里含着烟,眯着眼睛走到我跟前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我顿感温暖,西装带着他一直用的古龙水的味道,“恩,外婆一直住在蘅园,直到去世。后来,我母亲也去世了。她的遗愿是葬到家乡。”他和我站在一起,静静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我不由的侧脸看他,黑暗中他的轮廓分明,眼睛犹如黑曜石,深沉而溢彩。
“瞧。”他伸手指着东南方,“那里葬着我爸爸、妈妈和外婆……都是我最亲的人。所以现在,我也不得不以此为家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我却难以分析的难过起来。这样战无不胜的外表毕竟也有他的痛苦和失落。我拉紧了衣服,举目远眺城市的北方,那里曾是我的家。此时也是漆黑的一片,这么多年,那里竟然也没有多少变化。但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多年来的兜兜转转,四处漂泊……原来我和他一样都是失去家的人。
“这里真漂亮!但是,看出去的世界陌生极了。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我熟悉的家乡。瞧,B-V在这里建了,剥夺了许多人看美景的权利。”我笑着说,想打断他和自己的伤感。
“好的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付出以后得到的东西才格外会珍惜。也格外觉得美好。”
“但不是付出以后就能得到的。”我突然间想到琚毅以及我所失去的一切,我也曾经那么努力的用尽力量啊……
他突然凝视我,那目光犹如黑色的海要将我吞没,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也许,你说得对。”他握住我的手,“可是,但凡我萧励沣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这点我完全相信,像他这样豪取抢夺的,有什么不能得到呢?
“走吧。”他拖着我的手大步往回走。
他的手是温热的,他的人却像冬夜的大海,深沉而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