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日来的努力下,我和老妈终于盼到了老爸取保候审的日子,老爸终于可以回家来,在限制部分自由的情况下,等着法院对老爸以权谋私罪的最后判定。
法院的判定还没有下来,上级主管部门的处分通知已经下达,老爸被撤销了所有的职务。但这些对于我和老妈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征得老爸的同意,我去单位帮他办好了提前退休的手续。
星期天的早上,我和老妈起了个大早去接爸爸。
老爸从那个铁门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几乎都认不出来。老爸以前很引以为荣的超越年龄的光滑的脸上多了很多的褶皱,鬓角的白发迅速蔓延,远远望去,一片灰白。更让我伤心的是老爸那被精神压力压弯的原本挺直的背脊。
老妈最先扑了过去,未出声先哭了起来。我远远的站着,木木的不敢靠上前去。
老妈摸着老爸的脸,哭着说:“老安,你瘦了,怎么胡子也没刮,这段日子你受苦了,受苦了……”
“没事,没事,我没事。”老爸安慰着老妈,卷起衣袖擦了擦老妈脸上的泪水,然后冲我招了招手。
“爸……”我哭了,带着伤心和愧疚,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老爸腾出一只手来,将我拉过去,紧紧的抱住。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抱着,满眼满脸的泪水,谁也没有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和老妈很不争气的哭了一阵,最后还是老爸安慰我们说:“都别哭了,我又没死。再说我确实做错了事情,循了私心,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妈说:“现在好了,现在好了,没事了,咱们回家吧。”
我和老妈将老爸夹在了中间,一人搂着老爸一只手,向停在不远处的王博的车子走去。王博不想打搅我们一家三口的相聚,特意在车里等着,没有下车。
我们走近车子的时候,王博从车里下来,替我们开了车门。
我最后一个上的车,透过王博扶着车门的胳膊,我撇见依云靠在她耀眼的红色跑车上冲着我冷笑。
这个笑容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跟老爸的久别重逢让我来不及品味她笑容后面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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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老爸先洗了个澡,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书房的桌上放着那张关于老爸的处罚红头文件,虽然已经是知道的事实,可是亲眼看到它,还是让他难以释怀。红头文件上的文字就像一把刀挂在了老爸的心上,撕毁了他一生维护的名誉,也刺伤了他的傲气与尊严。也许别人不能理解老爸把名誉看成了什么,但作为他女儿的我很清楚,那简直就是他的精神生命。
老爸表面表现得很释然,很坚强,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我和老妈,尽一个父亲和老公的责任。
可当他作为一个个体的男人时,他的悲伤无可取代。
老妈想去书房劝劝老爸,我拦住了她,摇了摇头,如果他的悲伤被我们撞破,会变得更加的受伤。
老爸把自己关在书房两个小时,终于走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恢复了笑容。
我和老妈也像没事发生一样,招呼着老爸吃饭。
桌上的饭菜是老妈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亲自采购,亲自洗好切好配好的,她怕今天来不及做,精神紧张的忙乎了一天。
老妈说:“我把菜都热热吧。”菜在等待中,已经变凉了。
老爸忙拦住老妈:“不用了,天气热,没关系。”
这顿饭,我们仨都吃得很少,却是这些天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吃过饭,老爸回房睡午觉,这些天他也许从来没睡过安稳觉。
我去房间,帮老爸开了空调,铺好了被子。
老爸拉过我,拍了拍床沿说:“陪爸爸坐会。”
我低着头坐下来,拨弄着十个手指。我不敢抬头,那天晚上无意中听到的事情始末已经在我心里挖了一口井,只要看着老爸的脸,井里的水就会不断往上翻滚,从眼睛里溢出来。我不想让老爸看到这样的我而伤心。
老爸说:“静儿,今天吃饭怎么都不说话,也不看爸爸。”
“爸,对不起……”我的声音透着哽咽。
“抬起头来。”老爸的声音依然很威严。
我抬起头,终于对上了老爸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只有对女儿的疼爱,没有任何的责怪。
“静儿,爸爸只想告诉你,任何时候都要抬起头来面对,把头低下了就是懦弱的表现。爸爸的事情不能说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但这些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生为父母疼爱子女的那颗心,要怪只能怪爸爸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式,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不,爸爸,如果不是我固执,如果不是……”
“没有如果。”老爸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们只要面对未来,如果我们错了,现在纠正还来得及。爸爸已经过了大半辈子,该辉煌的都辉煌过了,到今天也许天意让我只需要享受天伦之乐,我和你妈也许能趁这个机会游遍天下,也许还是件好事呢,你说呢?而你,人生只走了一小半,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爬起来又是美好的人生,是这个理吧?”
我望着天花板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帮爸爸关上门,退了出来,门缝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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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回来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老爸和老妈似乎都更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是买菜还是做饭,甚至出门倒垃圾,两人都必同行。久别重逢的他们,更需要共处的时间。
我和王博恢复了正常的上班,但我没有回自己的小房子住,依然和父母住在一起。经历过这次劫难我更能体会一家三口在一起是多么的温馨和幸福。
我回过一次自己的小屋拿东西,在长廊的拐弯处见到过高天睿,像一根柱子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我什么都没有拿就回去了,我无法面对高天睿,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高叔的脸,还有老爸那压抑着的痛苦,那一声悠长的叹息。看到高天睿就会勾起我内心的悔恨,我没法原谅自己,高天睿就像一根鞭子在鞭笞着我的心。
我折了回去,回父母家的路上就能经过那装修好的婚房。我最后一次进了那套华丽的复式房,房子高贵又冷清,我突然觉得它和我一点都不匹配,我喜欢的只有温馨与随意。
我从包里掏出那串钥匙,将它放在了餐厅的桌上,它的主人不应该是我。
我关上门出来,泪如雨下,以后我不再进入这里,也无法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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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父母家,看着楼上从窗帘泄露出的乳白的灯光,心里特别的安定。
我走上大楼前面的台阶,再有两个台阶我就能顺利进入大楼,这时候我听到从大楼的右侧空旷的草坪传来隐隐的争吵声,两个声音都是那么的熟悉。
一听就知道是王博和高天睿,也许高天睿在我的小屋前等不到我,才又来到了这里。
“你凭什么拦着我,我必须见到安静,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见到她你想说什么?你能说什么?”
“我要告诉她,我爱她,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不能改变我爱她的心,我相信她也不会改变。”高天睿的声音很响,却有些强词夺理的脆弱,也许这话都无法让他自己信服。
王博也是一声叹息:“天睿,你爱的太自私了。你的爱现在对安静来说是种折磨,如果你还爱她,就放她自由。”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说的这么轻松,你爱过吗?”
“我当然爱过,爱得不比你少。爱就是让对方幸福,而不是占有。”王博的声音重新大起来,“天睿,你接受现实吧,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和安静之间绝对没有可能,你们在一起只会不幸。”
“不,我一定要见她,我不会放弃,绝对不放弃。”高天睿喊得有点歇斯底里,他只是想自我麻痹,给自己鼓励,但他的心里或许早已无力改变这个结局。
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有人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听到王博的声音再次响起:“天睿,我不会再袖手旁观,只要有我在,绝不让你靠近安静。”
紧接着王博转了出来,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我,愣了一下后,抓起我的手,将我带进了大楼。
身后大楼的门禁嗒的一声响,将大门重新锁了起来,也将紧追而来的高天睿锁在了门外。
我乖乖的跟着王博上了电梯,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上电梯的那一霎,我看了一眼门外的高天睿,忧伤的眼睛里有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是那么的脆弱。
王博推推我:“说句话,别这么安静。”
我装傻:“我本来就叫安静。”
王博说:“安静,在我面前你能不能不装?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发脾气就发脾气,那才是真正的你。”
我笑了笑,虽然在王博看起来那个笑容并不好看。“王博,看来以前我在你心目中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啊,从今往后我要做淑女。”
王博戳了戳我的额头:“没必要强迫自己,你这个样子,我更不安心。”
“放心吧,我不会再见高天睿,这一页在我这里已经翻过去了。”
王博说的对,我只是在装,真的已经翻过去了吗,那心里的绞痛又是从何而来?可是我不能示弱,示弱只会让我看起来更可怜,更可悲。
总有一天,我可以翻过这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