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停稳,乐齐鸣先下车拿行李。
苏瑾随在他身后,刚探出一条腿,司机突然叫住她递过来一张名片,说以后想去哪里玩可以打电话给他,然后把车开走了。
“这司机很滑头,他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来走亲戚的。”
乐齐鸣嘟哝了一句,提着行李为她带路。
眼前这些公寓楼,跟一路上见到的没有多大的差别。拉萨除了古色古香的建筑,也有很多这样新兴的楼盘。
“我朋友扎西次仁在这里有套房子。临来时我打电话给他,正巧他带老婆孩子去日喀则了,就同意借给咱们住几天。”
乐齐鸣在小区里三绕两绕,带着苏瑾来到了某栋楼的顶层。
“他说把钥匙放在花盆下面了,咱们来找找看啊!”他蹲下,在门口的几盆不知名的紫红色小花下面摸索了几分钟,终于兴高采烈地跳起来,举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钥匙对苏瑾说,“次仁果然够哥们!来,咱们进屋歇一会儿,弄点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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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进了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精心装裱的巨幅油画。
画中是一位年轻的藏族女人,她眼神清澈,脸颊红润,侧身遥望着远方,手捏一柄皮质软鞭,十几只小羊在她脚边埋头吃草。她头上戴的巴珠和簪子,发辫里的银币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亮光,耳朵上戴着大环,项间戴了用绿松石、珊瑚、玛瑙、蜜蜡、贝壳制成的五彩斑斓的项链,手上戴的藏银戒指和手镯。
油画右下角有几个小字《美丽的央宗卓玛》,落款是扎西次仁。
“这画中人一定是你好朋友的妻子吧?她可真美!”苏瑾啧啧感叹着,一边接过乐齐鸣端来的酥油茶小口啜饮,一边继续欣赏油画。
乐齐鸣转身进了厨房,声音很大:“不,不是他老婆。这个姑娘我没有见过,想必是他的模特吧!”
苏瑾在客厅正中央的毡毯盘膝坐下,“你的好朋友是学油画的?我只知道藏族人的版画历史悠久,一代传一代,经久不衰。”
“怎么?少数民族就不能学西洋画么?”
苏瑾笑了,“乐齐鸣,你误会了。我是夸扎西次仁画得好!只是,这画上有一处我有些不明白,一名妙龄女子盛装打扮,像是要去参加节日庆典,怎么拿着鞭子在草原上牧羊呢?”
乐齐鸣把手中的漆盘放在地毯上,在苏瑾身旁坐下,自顾自地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上次来他家,还没有这幅画。次仁这次去日喀则采风,说不定又有新作品要问世了!”
“有机会我想和你这个出类拔萃的画家朋友见一面,好好聊一聊。不过,这次如果还找不到祁昀,我就真的要回北京了——我很惦记我的爸妈和孩子。”
乐齐鸣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感慨,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想,次仁是想表现藏族女子那种独特的美吧——他让她穿上节日的盛装,精心妆扮,然后又特地创造了一个牧羊的情境,是不是想提醒赏画的人,让他们想起王洛宾写的那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你觉得呢?”
这次,客厅一隅红漆实木角柜上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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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望望乐齐鸣,他已站起身过去,接起电话,“喂?”
话筒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乐齐鸣的神色由木然变得疑惑、又从疑惑变到惊喜,嘴里不停地应着:“好的,好的,我们吃完饭就赶过去……”只见他拿起手机,手指飞速地输入着,“这个地址一定可以找到你是吗?好,没问题,我认识路。行,我估计下午六点钟应该能赶到!”
放下电话,乐齐鸣冲她微笑着点头,说:“苏瑾,你真是个有福之人,你猜是谁打来的电话?”
“谁?”
“央宗卓玛。”
“就是这画中的女子?次仁的模特?”
“对。而且,还不止这些。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她是民族大学的毕业生,大三上学期也就是2007下半年,和同学们回寄宿小学支教时认识了祁昀。”
“啊,你说什么?”
“她说,她认识祁昀,而且和他相处了8个月之久!因为祁昀在08年汶川地震去了灾区,所以后来就失去了联络。”
“可是,她怎么知道我来了拉萨?”
“我的好朋友次仁临去日喀则前把咱们这次的行程告诉了央宗卓玛,她一听到祁昀的名字,就决定和咱们在第一时间取得联系。另外,她还说,她很想认识一下祁昀口中念念不忘的‘傻丫头’……”
用“心急如焚”形容苏瑾此刻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
她恨不得胁下生出双翅,赶紧飞到央宗卓玛面前,把有关祁昀的事情问个究竟。
偏偏乐齐鸣变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他先是将他们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又把扎西次仁家的厨房有条不紊地收拾了一番,最后慢条斯理地穿外套穿鞋,一边嘱咐苏瑾:“你不用带行李,咱们晚上还回这里住。”
打开防盗门,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几盆紫红色小花。
苏瑾急匆匆地要下楼去,乐齐鸣却拽住她,徐徐发问:“你知道这种花的名字吗?如果猜对了,我重重有奖!”
苏瑾恨得直跺脚:“乐齐鸣,你明明知道我迫不及待要见到央宗卓玛,却非要在这种时候让我猜谜——这样好了,我自己搭出租车去,你把她的地址告诉我,我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说完,苏瑾怒目圆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乐齐鸣噗的一声乐了:“我只是想送给你一个藏族女孩的名字,你何苦大动肝火?”
声音未落,他已跑下好几级楼梯,苏瑾只得紧随其后,满腹疑惑。
“唉——什么名字啊,说来听听?”
乐齐鸣没有理她,径直跑到了停车场……
四五分钟的工夫,乐齐鸣开出来一辆崭新的吉普牧马人越野车,冲苏瑾猛摁喇叭,同时高声呼喊:“快上车快上车!抓紧时间,一秒钟都不要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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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苦笑,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乐齐鸣看着她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越野车像匹脱缰的野马,一下子冲出去老远。
“次仁不愧是个艺术家,连买车都特立独行。这车真棒!”
苏瑾望着仪表盘上的时速读数节节攀升,心下惶然:“乐齐鸣,你一定要安全驾驶,不要做二环十三郎那样的人。”
乐齐鸣腾出一只手指着交通标志给苏瑾看:“喏,别担心,我们已经上了高速,我不会超过规定的最高时速。你们北京那个二环十三郎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他大白天在二环飚车试试看!”
“瞧你打得这个比方……”苏瑾噗哧一声乐了,“大白天那么堵,他的车要能挪窝就鬼了……”
乐齐鸣把稳了方向盘,问:“是啊,北京有什么好?要我说啊,你不如到我们大理来定居,空气好、美食多、适婚年龄的单身男青年就更多了,哈哈!”
苏瑾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我不是北京人,那座城市里没有我的根。如果找不到祁昀,我就带着叮叮回老家去赡养父母……”
乐齐鸣用余光看看她,“对不起,我刚才是随口一说,没有恶意。”
苏瑾摆摆手,斜倚着座椅,阖上了眼睛。
越野车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一会儿,苏瑾突然发觉,路边的田野里处处都长满了扎西次仁家门口那种紫红色花朵,一片片的花海,随风摇曳,绚烂美好。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花叫什么名字了吧?”
乐齐鸣微微笑了,他说:“这种花生命力非常顽强,不畏干旱,不怕寒冷,所以才能生长于这环境条件相对恶劣的高原地带。不光如此,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格桑梅朵,梅朵是藏语,翻译成汉语就是‘花’的意思。格桑花,它叫格桑花。”
她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花海,感叹:“太美了!”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格桑梅朵这个名字很配你。单冲你不屈不挠的找一个神神秘秘躲躲藏藏的人,我就打心眼里佩服你。正巧我这些年做生意,云南西藏两头跑,建了个稳定的社会关系网。陪你来拉萨,除了我业务上的需要,还不忍心看我的偶像——你,吃苦受累。”
苏瑾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谢谢你,乐齐鸣,之所以我的高原之行会这么顺利,都是因为你在不遗余力地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