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齐鸣猛吸两口，吐了一个不规则的烟圈。
他清了清嗓子，说：“这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吗？祁昀的日记，可能写了他的去向或者一些遗留线索之类的东西。你肯定会按照里面写的继续去查找他的下落。央宗卓玛和德措吉是他的联系人，拉萨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中转站。如果我是他，也会为你指引下一步的方向，但愿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去处……”
“穷山恶水，也不能阻拦住我的脚步。”
乐齐鸣笑了笑，弹了弹烟灰，低声说：“姑娘，我佩服你的勇气，可是你想过没有，现今社会这么复杂世道这么乱，骗子大把大把的。你只身一人，猛然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该怎么着手找一个故意躲躲藏藏的人？你到大理后，之所以相对顺利，还不是因为罗蓁蓁、李老师还有我，我们在帮你，不然……”
“我知道，乐齐鸣，我很感谢你们。”
苏瑾望了望窗外楼群之间便道上未消融的积雪，心中突然变得空白一片。
离开这里，我又会去哪里？
一直向前，一直找下去，真怕有一天累了倦了，再没有勇气找下去了。
会吗？
支撑我找下去的勇气会枯竭吗？
“唉，我说，反正我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干脆下一步我陪你去找找吧？”乐齐鸣试探地问。
苏瑾怔住了：“这……”
她没法立即给乐齐鸣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得继续捧着本子看下去。虽然是日记，却没有标明日期，更像是祁昀随手记下的回忆总汇，里面的每一件，都提到了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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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昀的日记】
“能为我爱的人去死，是最幸福的事情。”
“这本日记为那个傻丫头所写的，如果日后她有机会读到，我就算功德圆满了。”
“曾一度认为自己积了满身的罪孽，再与纯净无缘，没想到在异地死而复生。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否则我怎么会活到今天！”
“央宗卓玛，我的救命恩人。她今天约我到当初救我的地方散步。”
“接过她手中洁白的哈达，我心中很是感动。这个美丽的藏族女孩，就像一杯醉人的青稞酒，醇香甜美。当她唱起那首老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不禁想起了苏瑾和她的泪眼。”
“我不知道能不能再和丫头见面，但我的心里一直盼着某一天能与她重逢。”
“央宗卓玛用藏语演绎的版本异乎寻常地动听。她借着歌声向我表白，我们面对雪山和湖泊，看着玛尼堆上的彩色旗帜迎风飘扬。我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几乎要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了，但是，我心里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提醒自己：卓玛，你是个好姑娘。可是，对不起，我心里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填满了！因为她，我知道了活着的意义……我不是要无情地拒绝你的一片真心，只是，我这个人，一旦爱上了谁，那就是一辈子，不会改变！”
“央宗卓玛眼中的泪水和感伤，我能读懂。可是，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陪她在湖边站了很久。”
“连着几晚学着绣傻丫头的小像，总也绣不出那种神韵来。看着手机里她的照片，我即使夜夜无眠也是值得的。”
“想来我已与她阔别半年有余，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想，以贺潇的个性，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这段感情的，傻丫头一定要经得起诱惑啊，等着我！等风头过去了，我一定会回去找你！”
“今天到县城里给学生们买书，我抽空到网吧里上了一会儿网。丫头的博客上说自己病了，我很担心。晚饭没有吃就赶回来了。先把书搬回学校，然后借了自行车去德措吉那里朝拜神灵，他说，与其添油上香，不如做等身长头为爱人祈福——我照做了，整整一夜。希望她快快好起来！德措吉告诉我，心诚则灵，佛祖会看见的。”
“再过几天就是那个傻丫头的生日了。我想，到她生日那天，我再去一次德措吉那里，如有必要，再做一夜的等身长头。”
“这些天总是梦见过去，好像都是昨天刚刚发生的。我决定把它们都记录下来，以飨纪念。”
“2007年元旦过后，我重回北京，想起很多上学时候的事情，想起很多老朋友。当时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就是苏瑾。这个名字，是那么亲切美好。而我，更愿意叫她傻丫头，其实她很聪明。”
“陈昕结婚办酒，杜小伟远在杭州回不来，深夜来电嘱咐我，帮他随200元的礼金。我刚从深圳回北京，手头很拮据，实在不想去参加婚礼的，可碍于同窗一场的情面，再加上陈昕的老公跟我算是半个老乡，思前想后还是去了。”
“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以前送花给我的傻丫头！她还是老样子，比上学时略瘦了一点，衣着朴素，头发留长了，总是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什么时候和贺潇结婚，她爱理不理的。我想，也许她是对生活现状不满意，却又不知道如何突破吧。”
“那天在地铁里，站在我前方的一个女人，很像我小时候总追着我又打又骂的杂货铺老板娘，我情不自禁的将手伸进她的口袋，就像每次偷吃的东西一样熟练，我竟然又犯了这毛病，而且顺利地摸到了钱包。臭丫头出现的可真是时候，她很聪明，给我胡乱起了个名字，然后借机让我打消了偷窃的念头。”
“丫头啊，再次遇见你，到底是福还是祸？”
“早上，和秦凌分开之后，我从酒店回到村子。想抽烟，火机却坏了，我非常沮丧，觉得生活处处与我作对，真想一气之下来个了断。”
“谁知，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跑得满脸是汗，拿着一只保温壶，说是特意为我熬的粥，她还知道我最爱吃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哪，我为了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能选择拥抱她，紧紧的拥抱……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接下来，我居然吻了她！”
“我带她上了天台，看我亲手种的紫藤。她夸我能干，我告诉她紫藤这种花其实并不娇气。她对一切都很好奇。我笑她从没干过农活，她只是冲我做鬼脸，并不生气；她说浴室里有老鼠，赤身裸体地扎进我怀里，再次挑战我的底线；她和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却违心地笑话她诗背错了，其实，我明白，她是故意将两句诗拼在一起。”
“她买了六七大包的生活用品，把我住的屋子都填满了。甚至还有一对喜庆的红绸宫灯，我拿《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台词调侃她，她居然反将我一军，厉害的丫头！”
“吴继群偏偏在这时候打来电话。那个秦凌竟然摆我一道！面对现实生活的无力感，我一直都想摆脱，可是不是遇不到合适的时机就是鼓不起足够的勇气。丫头啊，你要是知道我现在过的生活，会不会瞧不起我，然后远远的逃开……”
“她被我突然爆发的无名火吓着了，午饭没有吃安稳。她为我洗床单被罩，为我收拾屋子，俨然当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我心里欢喜，却压制着不表现出来。”
“不经意的，她发现了我秘密的冰山一角。”
“我吓唬她，却被她勇敢的表白折服。丫头，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尤其是你微笑的样子！我要不要做那个有始无终的永尾完治呢，我不想犹豫不决、不想否认自己的真情实感。”
“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它冲刷了我内心的懦弱。”
“丫头，你睡着了，像个孩子似的睡着了。我守在你身边，又怕吵醒你，不敢动，在黑暗中感受着你均匀的呼吸。多么美好的夜，愿以后每一夜都像今夜……”
“我提出要陪她游遍京城的时候，她欣喜若狂。”
“当时的我，只想着这是我惟一能为她做的事情。然后我随口说了一句，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陪你去外地走走，外国也行啊——她当真了，我反倒后悔自己不该信口开河。”
“秦凌突然打来电话，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我看不透这个女人，她太喜怒无常了。她说要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帮我摆脱吴继群的控制。我看了看在检票口排队的苏瑾，她由衷的快乐溢于言表，我突然觉得自己又有活下去的价值了！于是，我答应了秦凌。”
“从火车站到长城，我一路上都没松开傻丫头的手。快到最高处的烽火台了，我说要从背包里拿吃的，就趁着她迎风观景的时候，用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就是我现在要绣到手帕上的这一张。”
“夜已深了，写完这几行字，我就要继续点了蜡烛绣花去，改天再写。央宗卓玛不相信男人能绣花，我要挑战极限！”
“傻丫头，你知道吗？对你的思念，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