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妈的刚才要睡一会,这个熊孩子!”白大褂边骂娘边开车。“不去医院吗?”我问。“先去我家。”白大褂扔给我一个手机,“没有密码的,你找通话记录,找哥这个备注,然后打出去。放免提。”“哦哦.”我照办了。“喂?”电话里传出一个声音。“哥,快回来吧,把嫂子也叫着,到我家,嗯快,孩子晕了...”他几乎用断句在说话。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我和白大褂合力把他抬进一个房子里。客厅里杂乱不堪,全是书和食物盒之类的东西,白大褂和我一起把他抬进一个房间里,把他放到床上,我看着白大褂熟练的给他插上各种仪器,和医院的心电图类似,然后看着电脑。白大褂和章鱼手一样在电脑上操作者,他的母亲焦急地看着却无计可施,他的母亲摇了摇头,拉我出去了。
“那个,你的家长...有空吗?”他母亲攥着我的手问,也许是我的表情有点紧张,她顿了一下,微笑着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之前不也经常找他玩的吗。”“那你找他干什么?”我还是有点紧张的问。“没事,想感谢一下你。”他母亲尴尬的笑着,“这件事,不好和你说,还是和家长说比较好。”“为什么?”我问。他的母亲有点囧态了,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双手上冰凉,但是手上还有很多汗。“好的。”我仿佛明白了什么,“阿姨,借借你的电话。”“嗯。”他母亲松了一口气,长吁了一口,然后掏出了手机,递了给我。“喂,爸,你现在有事没?来一趟好么?”我问,秃顶,哦,不,爸爸在电话那边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嗯,把定位发给我。”就算这么简单的话,我听见后竟然有一点安心了。
十五分钟后,双方家长全部到齐,他母亲趁着这个功夫把杂乱的客厅收拾了一下,让书本下露出了茶几和沙发。我和我爸爸坐在一起,他的父母坐在我们对面,从始至终,爸爸只是和他父母说了一声你好,然后就坐着,静静地一动也没动。我斜了一下眼看了看爸爸,他从始至终也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说完你好后,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他的母亲是坐不住的,好几次更换茶水,茶水又好几次原封不动的凉了。他的父亲和我的爸爸差不多,都是以一个姿势坐到现在,中间掏出了一根烟,含到嘴里,忽然浑身一抖,又把烟放了回去。
“咔哒。”开门声响起,白大褂走了出来,他的母亲立马起身走向那个房间,却被白大褂拉住了。白大褂摇了摇头,他看见我爸爸的时候略显惊讶,不过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拍了拍他母亲的肩膀,然后走了过来,坐到了他母亲原来坐的位置,他母亲也回来了,静静地站在他父亲身后,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的孩子。
“那个,先对你女儿表示一下谢意,这件事多亏了他,啊,刚才有一点匆忙,我是他的叔叔兼主治医师。”他叔叔说。“你好。”爸爸站起来要和他握手。他叔叔恭恭敬敬的双手握住了我爸爸的手,之后双方重新坐下了。
“那个,这个还真的不好说。”他叔叔挠了挠头说,“你知道他有病吗?”他叔叔盯着我说。“额...”我被盯得有点慌了,“密集恐惧症,对吧?”“原来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他叔叔叹了口气然后靠到沙发上,苦笑了一下。
他停了一会,然后说,“你就是他常和我说起的那个女孩吧!我在想也是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了,但没想到是今天,算了,既然我嫂子都叫你来了,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那个,应该是吧,他在我面前有过这样一次,但是没想这一次一样晕倒。”我吞吞吐吐地说,忽然我感觉到爸爸的手拉住了我的手,我的瞬间感到了安心。“他用了超分析啊。”他叔叔说,“就这么说,他的病是超忆症,而且是很特殊的超忆症。一般人的超忆症,比如”他叔叔随手拿起一本书,“记住这本书的内容,需要认真的看一遍,而且,记忆率和保存率在一定的百分比上,但是他却不同了,他的超忆症是百分百记忆,而且是完全接受所有可接收信息。堵车的那一次,他和我说了,就那次来说,他把在场的车牌,车的大小型号,人等等,都记住了,即使他只看了不到一秒。”“怎么会...”一下接受了这么多信息,我反应不过来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一样,“我竟然还带着他去...我一直在添加他的痛苦...”
“戴蒙眼布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他叔叔继续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接受的信息量就很有限了,不,不能这么说,总量和平常人一样,但是,他接受的比常人要多不知道多少倍。”“嗯。”爸爸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声音。“怎么会...”我低着头,感觉我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一是没法接受。“没关系的,他和我说了,一天浑浑噩噩的度过五个小时,还不如和你的两个小时舒服。”他叔叔说,“但是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的超忆症,附带着一种副能力,也就是我刚才说的超分析。”“嗯。”爸爸又发出了一声鼻音。“他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做完一套理综题,他可以做出比常人快出好几倍的反应,也有超快的运算速率。”“也就是说,他那一次做出超快的动作...”我想到和他打枪战的那一次,连忙问。“额,那一次我具体我不知道。”他叔叔说,“测试的时候,他可以一秒时间内做出七个反应动作,是正常人的三四倍。”“那为什么这一次...”爸爸听出了点东西,说,“你说他用了超分析吧,为什么他会晕倒?”“两个原因。”他叔叔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第一个是他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本身就到了临界点。第二个是,他可接受的信息量...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超忆症在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甚至发展到治不好的地步。”“怎么会...”我感到深深的自责。“是他的这个病让他来不了学校,对吧?超忆症我也听说过一些,患者是生不如死的感觉。”“他的活动时间,理论上有六个小时,但是如果他接受的信息过多,这个时间就会减少,他不可能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待的。”叔叔说,“还有,他的病情恶化,也就说明他将来有可能变为两天六小时。”“他每天按时回家...避开车流...原来...”我喃喃自语。“说实话,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太大关系的。”叔叔说,“但是...”叔叔挠了挠头,好像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有什么事说就好了,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女儿的朋友。”爸爸突然发话。我愣愣的看着面前秃顶的中年人,我是有多久没这么近的看过他了。“先说一下,这个死东西是喜欢你的。”叔叔指着我说,“经常来我这里咨询恋爱的事。他一直没和你说的原因,就是他害怕告诉你后,你会认为他是一个怪人,最重要的是...最迟不到三个月,他会做一次手术。”叔叔叹了口气,不往下说了。“这次手术就是为了治疗超忆症吧。”爸爸说。“没错,这种药是我专门为他开发的,因为他的病和世界上的超忆症很不一样,我们骗他说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药,超忆症太冷门而世界上研究已经滞后了,是为了打消他向后拖延的念头,实际上世界上研究超忆症的组织虽然很少但还是有的,只是他的超忆症太特别,如果让研究所知道了就会被当作研究用品的,我们想让他早点解放,也是形势所趋,如果他还不同意做手术的话,他就真的会生不如死了。”叔叔说,“不过归根结底,这个药是对脑子其作用的,副作用还是很明显的,他会至少丧失近一年的记忆,也就是说,过了七月,他就不认得你了。”属鼠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个副作用不可避免吗?”爸爸问。“不可能的,我也想避免这件事,但是做不到,如果他情绪稳定,也就是说他的脑子运转平稳,他会消失一年的记忆,但是如果不平稳的话,全部消失也是可能的。”叔叔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的母亲突然站起来,拉住我的手,“姑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这段时间陪着我儿子,我真的很感谢...”他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哭了起来,“原来,他一直是忍着剧痛...来陪我...”我心里想着,心头微微作痛。“这段时间,他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千万不要把我儿子当成怪人,陪着他,好吗?”他母亲边抽泣边说。我说不出话来了,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和嗓子之间堵着。“没事你家孩子对我女儿的学习也帮助了很多。”爸爸说。
“我不要!!”我的眼泪流着,我甩开他母亲的手,大喊出,“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要我陪一个三个月之后就会忘掉我的人...我不就吃亏了吗!”我双手捂着脸,流着泪,想,“为什么要我去爱一个三个月就会忘掉我的人?我明明...喜欢上了他啊...”“姑娘...阿姨求你了。”他妈妈直接要跪下来,我爸爸立马扶住了他。“求你了...”他的妈妈边哭边说,“我的儿子会变成一个傻子啊,谁也不记得的傻子啊!”我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我强忍着不发出哭声,现在客厅里是他妈妈的抽泣声和我咽口水的声音。
我是个不吃亏的女孩,我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要去陪一个三个月之后就会忘掉我的人呢,我不会答应的。这句话似乎在我的嘴边挂着,但是我说不出来,似乎一说出来,我的心就会碎掉。大人们一句话都不说,他的爸爸在拍着他妈妈的肩膀,他的叔叔低着头,像石头一样坐在少发上,我的爸爸也在搀扶着他的妈妈,不让他的妈妈跪下,只有我站着,仿佛我的一句话都可以毁灭世界。确实,我的一句话,可能就毁灭了眼前的一家人的世界。
“他喜欢你啊,姑娘,他为了今天,可是让我打扮了好久。”他的母亲说,“阿姨...对不起你,答应阿姨吧!”
当客厅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时,叔叔说,“他前一段时间才下定决心接受手术的,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他也在害怕忘掉你,但是,最后他说,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他爱的人。”叔叔说到这,也不再说了。
“我会的。”我小声的说。“什么,姑娘?”他的母亲扑过来,扬着头看着我。“我会陪他的,阿姨。”我笑着说,脸上的眼泪还没干,甚至还在往下流,这个时候的我,一定贼难看,他的妈妈拥抱着我,再一次泣不成声。
之后,我们和爸爸就告别了他们家,路上,爸爸和我一句话也没说,进家门的时候,爸爸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轻声说,“你长大了...”我笑着和他对视,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我和爸爸的第一次对视,我的心里暖暖的。“我知道失去家人的滋味啊,如果变得谁都不认识了,不就和失去了一样吗...”我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说。“你长大了...”爸爸重复了一遍,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拿下来,打开了门。“爸爸...”我小声的叫了一声,我今天才知道这个秃顶的中年人在我的身边,给了我多少安全感,原来我在他的面前,一直是一个孩子。“嗯...”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进了门。望着他略微有点驼着的背,我心里有一点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