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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岭2F,东站站台。6月9日夜间10点。
虽说是夜晚,但天空中并不见月亮的身影。阴郁的天空中密布着厚重的黑色云层,似乎昭示着一场暴风雪的降临。气温早已突破零下,冷气流灌满了车站,使得本就没有生气的空站台显得更加萧瑟与荒芜。迫于气候影响,车站前的商业中心也是一片冷清,只有孤独的霓虹灯闪烁着。
鹿夫人在站台的走道上,努力戳着小手,慌乱地走来走去。
她用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成了球状,娇小的形体隐没其中,给人一种“原来鹿夫人很胖呀”的错觉。此外的一个小细节是,即便再冷,鹿夫人也必然不带帽子。因为可爱的小鹿角总要从帽子两侧穿过去——由此产生的孔洞会使帽子的保暖能力大大下降。
于是,鹿夫人在心里默默埋怨着自己多余的鹿角,更埋怨着2F冷到使人心寒的鬼天气。
“哟,小路妹妹!”
一声浑厚的呐喊贯穿低温空气,猝不及防传入鹿夫人的耳中。
不远处的暗色冷空气中,有两个缓缓浮现的模糊身影。大体上看来,他们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步伐沉重,一个步伐轻捷。他们迅速朝鹿夫人的方向接近着。
“熊先生,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这种麻烦的出场方式?”
鹿夫人看都没看就开始吐槽:“我说,你不是有许多瞬间移动的道具么?随便用一两个不就得了?非要在这么冷的鬼地方步行,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哼,你自己倒好,浑身都是肉一点儿也不怕冻,可你也得为了可爱的妹妹着想呀——小佳穿得那么少,你还真不怕冻到她。啧啧,我都开始心疼啦!”
“路姐姐,谢谢你的关心。”
佳依旧穿着白色蕾丝短裙,裙下搭配着白色短袜,此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保暖措施。或许是因为保暖不当,佳的声音听起来比冷气团还要冰凉:“哥哥最近在第6层找到了‘火星’,暂时借给了我。所以,现在的我是不怕冷哒。”
“而我,正像小路你所说的,浑身——都是肉!所以也是不怕冷哒,嘻嘻。”
熊先生望着裹成一团的鹿夫人,不住地坏笑:“哟,小路你是在cosplay一团可爱的粽子么!来,我看看......哈哈,你怎么还是没有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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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长高”二字,鹿夫人可爱的小圆脸顿时因生气涨得通红。她依旧没有没有看向熊先生与佳,而是凝望着远处列车驶来的方向,但眼神已然被愤怒的火焰注满。
“你!你这肥熊,长得高就了不起了啊!”
努力踮起脚尖也只能达到熊先生肩部的鹿夫人,恶狠狠地对他训诫着,仿佛要把对这鬼天气的愤懑一同发泄出来:“要是花岭有能长高的道具,我肯定早就拿下了。然鹅,居然没有!你也别得意太早,等我找到那样的道具,你这坏熊就等着跪舔我吧,哼。”
“好好好!我熊先生别的都不会,跪舔别人倒是可有一手了。加油,小路,我会洗干净舌头等你长高的!”
熊先生以雄豪的姿态说出了糟糕的话语,更糟糕的是,他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依然在哈哈大笑着。
远处似乎渐渐传来响起汽笛鸣响的声音,继而,一束粗大而坚韧的光芒撕破了暗色冷空气,漫漫撒向站台。看起来列车就快要抵达了。
“我说,熊先生,你真的不累么?”鹿夫人凝视着远处逐渐明亮起来的灯光,“你今早一直待在1层、接待黄票族的人对吧。怎么,现在还有精力来2层看望我了?”
“小路啊,你还真是年轻得可爱。”
熊先生漫不经心地笑着,却也轻轻叹了口气:“简单地说,这次的乘客中,我嗅到了革命者的味道,不止一处。你知道的,一切革命的风险都应当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果实,可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而葬送在这些丑陋的下等人手里。”
“等一下,革命的火种藏在新造访者的列车上?可这也太早了吧,这帮幼稚的家伙......”
“小路,切忌对革命自发休止抱有任何幻想,未来的每一年,火种只会出现得越来越早。哎,说起来光是应付统计局那帮家伙就够我受的了......昨天花岭传媒又出了内鬼,我就不多解释了,你自己去看《花岭日报》。现在列车上又有新的不安定因素......最近有的忙了。”
“所以,你和小佳是过来帮我盯梢‘火种’的?”
“正是。一切危险的因素,都由我们负责根除。”
“你还真是负责任,熊先生。这点倒是无可挑剔。”
鹿夫人轻描淡写地赞扬了一下:“所以,我们4人之中的内鬼,只可能是狐小姐,或者木木了。老实说,这两个人我都挺怀疑的。”
“别这么早下结论嘛,年轻又可爱的小路。沉稳一点。”熊先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毕竟,我俩不也还没洗脱嫌疑么?”
“嘁,和你这种死板的家伙说话真没意思。”
鹿夫人淡淡地回应:“好啦,不跟你废话了。第一趟列车就要到站,我也要去迎接亲爱的旅客们啦!他们刚经历那么大的人生挫折,要是再遭受你那狂热的怀疑,啧啧,该有多累啊......”
“我们会尽量采取轻柔和隐蔽的方式,不会连累无辜的人。”
小佳双手背在身后。望向远处的双瞳中映着愈发明亮的黄色灯光。
“小佳,熊先生,你俩可别忘了。那些人,再怎么说也是唯一能够与我们共情的同胞、唯一能够与我们亲热的后辈。最好还是不要做过分的事,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你是在为革命者说话?路姐姐,请你注意,这些话很危险。”小佳冷冷地告诫。
几瓣雪花徐徐飘落下来,接踵而至的是鹅毛大雪。硕大的白雪被骤然涌起的寒风卷得飞散,形成了壮阔的雪幕。被白色斑点点缀着的壮观幕墙之下,黑色的庞然大物,连同它那耀眼的黄色灯光,逐渐静止下来。
“危险?呵,谁最危险,你俩心里清楚。”
鹿夫人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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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岭2F东站,停靠的列车。
“哇塞,这外边真的好冷啊。这鹿夫人真是有够小气的,都不给我们派发暖和的衣服——真就想让我冻死啊,呜呜。”
仅仅穿着单薄的夏装、在雪幕中瑟瑟发抖着的约由衷感叹道:“还是瑜姐你英明,箱子里装着这么多暖和的衣服!不过要是你也能分我两件暖和的衣服穿就好了,呜呜呜呜。”
“约,抱歉,你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我带的衣服里没有合适的。所以,约你先稍稍忍耐一下吧。小霖,你冷吗?”
风雪中,瑜缓缓走下台阶。她倒是武装齐全,羽绒服、羽靴、手套、甚至连硕大的护目镜都带上了。轻轻拎着神秘的白色大箱子、赤色短发隐匿在厚厚的羽绒帽中,瑜,俨然一副威严的北方大姐头之模样。
“瑜姐,我不冷。但我有点担心小琪!”全副武装的小霖大声回应,哈出的白气在风雪中迅速消散。她紧紧牵着身旁裹得同样严实的小妹妹的手,即使仅仅通过厚手套对接,霖也可以感到小妹妹手心的温暖。她为此感到有些惊讶。
小琪则缩在厚厚的羽绒服之下,像一只乖巧的人偶,在霖的牵引之下小步走着。她的神情极其淡然,仿佛羽绒服与柔软的被子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似的。
“小霖!不用担心琪,呃......她的抗逆性比较好。所以,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风雪中的大姐头卖力地呼喊着。
“唔,知道啦!”霖勉强让声音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毛毡帽顶部的羽毛在寒风的侵犯下傻傻地歪斜着。
四人就这样两前两后行走在花岭2F东站的站台上。走在前方的瑜、霖分别为走在后方的约、琪阻挡着迎面袭来的风雪。即使有瑜挡着风雪,衣着单薄的约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黑,真tm黑啊。”约紧紧环抱着双臂、模仿着《三体》中某句著名台词,悲伤地仰天长叹。不幸的是,这样的举动使他感到更冷了。
无计可施的约开始下意识在心中反复念叨着几位俄国小说巨匠的名字,企图至少让精神脱离严寒——之所以这么想,大概是觉得俄罗斯人都是不怕冷的吧。有趣的是,这竟然是有效的!约的胸腔中像是燃了一团火焰:他的头发赤红色逐渐加深,体表温度也缓慢升高、趋于37°C。
约暗暗惊喜,但也不再出声,唯恐这团难得的火焰再度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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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鹿夫人则微笑着观望一切。与她几乎擦肩而过时,身形高大的约带着“你的身高很有趣”之眼神、善意地俯视了她一眼,随后立刻得到了炽焰般灼热的愤怒眼神之回敬。
被“炽焰般灼热的愤怒眼神”逼视的约,一时感到浑身由内而外灼烧了起来,仿佛,严寒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嘿,这竟然变成了一桩好事。于是,感到更暖和的他带着满意的傻笑,继续屁颠地跟在瑜的身后。
只留下雪幕中孑然一身的鹿夫人,气鼓鼓地瞪着他高大的背影......
紧接着,路过熊先生时,约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敏锐地觉察到,这壮硕的家伙正狐疑地盯着走在最前方的瑜。随后,约又将注意力转向熊先生背后站着的黑发少女——这妹子竟然穿得比他还少!白色蕾丝短裙、修长而匀称的美腿......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令他在意的是,妹子凛冽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于霖后方缓缓走着的小琪身上。
瑜姐与小琪则像是未曾注意到他们一般,若无其事地照常走着。
约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于是,他顾不得多想便拿出最恶狠狠的眼神瞅向这两个人。三束目光交汇的瞬间,约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但随后,那两人像是立刻失去了兴趣一样、随意地望向别处。约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凛冽的寒风依旧呼啸着,夹杂在其中的鸣笛声也渐渐变得细微。随后,列车关闭车门,渐渐发动起来,继而远去。
天空的视角下,纯白色的雪幕中再也没有黑色的庞然大物,站台再度变得空旷而寂静,4个流动的小黑点与3个凝滞的小黑点擦肩而过后,就这样渐渐疏远。
流动的黑点们向未知的方向前进着,凝滞的黑点们则继续等待着下一趟列车的到来。一切都逐渐恢复到数十分钟前的样子。雪幕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