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那天,望北看着周边涌动的人流,都说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望北现在就能看到一千张神色各异的脸,精彩极了。他甚至不用眼,只需要听着他们急促或呆滞的脚步声、呼吸声,就能知道这个人将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周围的人群声渐渐变成一种奇异的律动,望北感觉自己好像从一个十九年的大荧幕中一步跨出,就地成为了观众,他现在只想买杯可乐爆米花,独自享受这个无声的世界。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望北抬头望着天空刺眼的太阳,天空也变成了荧幕,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志得意满,也并非气定神闲,烈日倒映在望北的眸子里,渐渐地模糊了一切,当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一片从未有过的广阔天空。
“小北!你怎么这么慢”,几个同考场的同学看到了望北,赵南隔空怒吼了一嗓子,瞬间把望北从观影席拉回了屏幕里。
“哦,你们都出来了?”
“早出来了,老子的人生彻底出来了,太阳都出来了!”赵南兴奋的不行,就在两分钟前他已经把他的葵花宝典秘籍都送给路过捡垃圾的大爷了。
那天晚上,望北睡了十九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鸟,一直往云端飞,飞过了平流层,他看见了太阳本来的样子,他突然来了夸父逐日的兴致,违背了压力和重力的物理定律,不要命地冲出地球,当天空没了,只剩下黑黢黢的宇宙,漫天的繁星看起来又美又单调,望北觉得,人们一直想要进入太空,也许只是为了回头看一眼地球的样子。
626分,一个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分数,望北和赵南用了一分钟就决定了去南方,去火车能去到的最南端的地方——广州。
那个暑假,望北和李天瑶去吃了一次雪花酪,就那么一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接下来的日子,整天和赵南还有一些哥们儿每天混迹于烧烤摊儿、网吧,用不到60天时间喝了600瓶啤酒。中间俩人还抽了几天时间一起去了趟北京,顺带着逛了圈燕园、清华,得出的结论是学校很漂亮,长头发的女孩子满地都是,但是只限于头发长。
“走吧,还是南方漂亮的女孩儿多,我要去广外,去外语系找个洋妞儿,再不济找个日本女子,让她天天服侍我。”赵南的语气充满了自我安慰的调调。
“赵南,你就是个学文科的傻逼,广州太阳那么毒,是热带知道么?妞还不晒得跟黑鬼一样。”
“那赵雅芝、张柏芝不是更热带,你不是说从小的梦想就是他们一个给你喂奶、一个给你暖床。”
“瞧你满嘴火车跑的,一个是我干妈,一个是我干姐,那能一样么?”
“你干妈、干姐就不会被晒黑?别人就活该被晒成碳?”
“废话,一个是千年蛇精,一个是蜀山掌门,都是仙儿。”
8月底的时候,赵南先走了,望北买了张绿皮火车卧铺票,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儿。进站的那一刻,他和望安、林重撂了句狠话。
“爸、妈,混的不好,儿子就回来了......”
“你瞧咱儿子真够有出息的”,林重哭笑不得。
说实话,望北的父母很开明,他们打心底里觉得,儿子只要过的好就行,在不在身边都一样。他们甚至隐隐期许着,望北可以不用回来,在大城市打下一片天地,但他们对儿子又没那么自信,而且还有说不清的牵挂和不舍。
那一年,望北第一次透过车窗,看见母亲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哭的泣不成声,那一刻,他才第一次懵懂地明白了“远走高飞”的意义,对于父母来说,既是一场欢送、也是一场告别,意味着一个家庭原本是一条生活线,现在有一条斜线分出来无限地指向了远方,没有人知道目的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