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道理!
看着眼前这位国教少宗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四个字,哪怕是平西侯谢知章这种久经官场,早就将一张脸皮淬练得炉火纯青的老狐狸,那对宽大的眉头也忍不住狠狠跳动了一下。
由于自己女儿的原因,他曾经也见过这位出身显贵的国教少宗几面,这些年来也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到了这个少年人那种较真的个性和难缠的手段。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从小受到良好教育,更是被无数国教信徒推崇,将其认为下一任国教教宗不二人选的叶家少年,居然会说出这种让人意外,甚至是让人觉得无耻的话。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到国教信徒的崇拜和爱戴?对于这样的徒弟,那位一向以严谨著称的教宗大人就真的不管一管吗?
此刻,平西侯谢知章心里还真的涌起了一股想要去圣堂质问一下那位教宗大人的冲动,但可惜最后他的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
“好一个不讲道理,少宗殿下今日以势压人,就不怕来日我家凤凰来寻你了结此事吗?”
叶世安看着平西侯谢知章那已经有些色厉内茬的样子,当即冷冷一笑,开口说道:
“让她尽管来,我正好试试那昆仑门中的诸般道法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居然能够当得道起昆仑这一美誉”
“不过看在她是女儿身的份上,我不会让她变成当年林君陌那种鼻青脸肿的样子,我会让她从哪来回哪去”
“殿下,那终归不过只是一个毫无背景根基,就连修行路都没有踏上的少年人而已,难不成我这平西侯的分量还抵不上一个少年吗?”
在又沉默了片刻之后,谢知章握着扶手的手掌上已绽出了根根平日里看不见的青筋,这位平西侯心里显然已经怒极,但说话的语气里面依旧带着几分恳求和退让之意。
这不禁让叶世安高看了这位平西侯谢知章一眼,看来这位平西侯并没有像坊间传闻里的那样毫无能力可言,至少他还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懂得在势不如人的情况下表示退让。
但可惜也就这样了,如果这个平西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表示出了无比强硬的态度的话,叶世安或许会让其保证不要在对赵清风下手之后就这么算了,毕竟凭空竖起一座侯府作为敌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从自己开口的那一刻开始,这位平西侯谢知章就一直在表示着退让,完全没有军人的铁血作风,就连他父亲谢太宰当年威武不屈的风骨也没有看见分毫。
能够退让一步,就有可能退让千步万步,叶世安便准备直接将这位平西侯逼得无路可退,然后给他来一次狠狠的下马威。
“你这句话我曾经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听过呢……对,是五年前的一个晚上,这是我那个脾气一向暴躁的父亲对我说过的”
“没想到在五年之后还能在侯爷这里听到这样一句类似的话语,看来这世上发生的事情还真是无独有偶,人们也总是在不断重复着自己的错误”
叶世安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些许感慨之意,然后又将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而起,说道:
“当年我父亲的话让我感到很不痛快,所以我离家住了足足有半年时间,直到我母亲强逼着我父亲给我道歉之后方才搬回去”
“那终归是我父亲,所以我再不痛快也不能对他怎样,可侯爷与我非亲非故,所以这一次希望侯爷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顺便说一句,不要再提什么只是一个少年的话,这样只会让我感到更加愤怒”
说到最后,叶世安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道冷意,这道冷意就像是两把锋锐的宝剑一般刺入了平西侯谢知章的眼睛之中,让他感到了阵阵灼热的刺痛感,心头也忍不住掀起了一抹浓浓的冷意。
“殿下想要本侯怎么做?还望您直言,也希望您不要太过分,不然如果真的要闹到陛下那边,您应该也交代不过去”
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平西侯谢知章终于软下了口气,心里感觉颇有几分屈辱地恳求了一句。
“侯爷放心,我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也都不要,我只是听闻侯爷当年在战场上也是一员威猛无比的猛将,所以想让我的这位修为处于瓶颈阶段的侍女和您讨教一下”
“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一战,让她有所收获,成功破入下一个境界,让我这边再多出一个大高手”
“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我相信侯爷应该不会拒绝,对吗?”
叶世安和平西侯谢知章之间的对话有很多句都是以相同的两个字结尾,但就是这么小小的两个字给谢知章带来的压力最大,让他清晰地感知到从眼前这个少年郎那无比纯净的眉眼之中传过来的阵阵森然寒意。
“虽然殿下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是本侯还是想问一句,就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少年,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谢知章此刻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低声下气,彻底恢复了一代侯爵应有的从容和气度,但他的声音之中还掺杂着一丝发自内心的疑惑,一丝感觉非常不解的疑惑。
他知道眼前这位国教少宗聪明绝顶,是真正天下少有的人物,所以他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位的眼中,自己这个堂堂平西侯的分量还没有一个少年来的重。
这是他心中的疑惑,也是他心中的那么一丝不忿,毕竟这位平西侯虽然知道自己在这京都城里算不得什么顶天的大人物,但他终究觉得自己还是比一个少年来的重要得多,他不应该遭受到如此的待遇。
“世人都认为不该,都认为我不该这么做,但我不喜欢这样,这是我当年用来回答我父亲、祖父以及老师的话”
“今天,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侯爷你,希望你日后能有所体悟”
说完,叶世安便将白瓷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便带着身后站着的冷秋雪快步走出了平西侯府的大厅之中。
在其走后,平西侯谢知章看起来无比愤怒地捏碎了那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椅子扶手,那魁梧如山般的身躯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个少年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国教里某位大人物的后代吗?否则少宗殿下怎会不惜与我平西侯府敌对,也要为其讨回这个公道呢?”
带着心里的这个疑惑,谢知章也走出了这座曾用重金修葺过的会客大厅,然后朝着叶世安二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
平西侯谢知章乃是军伍出身,所以在自家府邸里造有着一座平日里用以己身修行或者是和一些军中好友切磋所用的校场。
这座校场的外表看起来朴素而又简单,让人觉得这个地方和以奢华壮观为主格调的平西侯府有些格格不入。
但对于平西侯谢知章来说,可能自家的府邸中会有几个角落已经被他忘却,不过这座校场却是他每日都会来的地方。
所以在三人来到了这座四处都是用无比坚固的材料所造成的校场之后,平西侯谢知章很快就已经进入了状态,体内那股血腥而又强大的气息开始向外扩散而去,那些原本躲在周围树丛中的鸟兽纷纷惊恐地向更外边的地方跑去,似乎是想要离这个它们眼中的魔鬼远一些。
而看起来成熟而又美艳的冷秋雪今日则是穿着一身红色劲装,手上拿着一对薄如蝉翼,但却透着一股森然寒气的双刀。
这对双刀叫做秋寒,乃是冷秋雪的贴身兵刃,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其的本命器物,虽然没能够名列兵器谱的前四十九位,但也算是天下不可多得的一件兵器了。
“这位姑娘,本侯是不是和你在哪里见过,为何你身上的那股气息会让本侯觉得有些熟悉呢?”
平西侯谢知章的双手背在了身后,身上也被挂了一件漆黑色的甲胄,此刻的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侯爷,而更像是一个从战场上浴血搏杀归来的百战将军。
“真是啰嗦!”
也许是跟在叶世安身边的时间有些长了,冷秋雪此刻说话的神态和那位自家世子微微有些相似,同样是看起来无比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无限的嘲讽之意。
谢知章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明显的怒气,但还没有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这座校场上便传出了一声听起来分外轻逸,似远似近,又似有似无的朦胧蝉鸣。
紧接着,校场周围的丛林之中吹拂着的徐徐清风突然停了那么一瞬间,那被校场上的刀剑肃杀之气惊落的嫩叶也为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刻。
在时空停滞之后的下一刻瞬间释放时,周围的丛林之间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然后一道道密集而凄切的蝉鸣之音破开了一切的束缚,那阵阵在穿透林叶之后汇集成如潮水般的音浪,迅速向这边的校场上冲击而来!
“一上来就是大招,本少是不是这几年太宠她了,居然养成了这样肆无忌惮的性格啊!”
呆在校场附近喝茶的叶世安体内真元悄然运转而起,一口若隐若现的淡金色佛钟在其周身开始闪烁了起来,将那一种又一种的蝉鸣音浪尽数隔绝在外,抵挡住了一重又一重的冲击。
虽然这口佛钟上的金色佛文光芒正在一点点地变得暗淡,但叶世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就让人感觉这周边的重重蝉鸣音浪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任何威胁一样。
“蝉鸣声?这女子居然是四季蝉的当代传人”
在认出了眼前冷秋雪真实的来历之后,平西侯谢知章则是面色一变,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有一座铁山矗立在这座校场中央。
无数股冷漠而又惊人的杀意也随之从他的体内缓缓释放出来,在其体内真元的疯狂涌动之下,周身音浪一重又一重的冲击被其一次接一次地抵消。
与此同时,这位平西侯开始顶着蝉鸣音浪的冲击,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上就随之多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这位侯爷体内的气势也会随之强上一分。
冷秋雪见状当即扬起了左手的秋寒刃,然后向前毫无花哨地劈出了一刀。
凝聚成蝉翼的刀气在瞬发的同时就如同薄唇微启一般,一声裂帛清亮的蝉鸣在瞬息之间再度响彻了这座校场,瞬间将周边数棵大树上的嫩叶给悉数震落了下来。
嫩叶簌簌而落的同时竟是在刀气的牵引之下演化呈现出四面蝉翼之状,生生将那位平西侯所在空间彻底锁死。
而空中那道由磅礴的天地元气所汇聚而成的蝉翼巨刃也是顺势迎头劈下,期间凌冽的刀气更是将周围大半阻拦的无辜枝叶都生生搅成了碎絮,甚至连周边立着的几棵大树上都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颇为明显的刀痕。
谢知章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真元催动到了极致,无数的天地元气也随之被他吸纳入了体内,让其周身的肌肤上闪烁起了些许奇异的光芒。
嘭!嘭!嘭!……
随着空中这把蝉翼巨刃的缓缓落下,在这位平西侯身上的黑色甲胄之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印痕,脚下用坚固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也发出了无数声的开裂。
然而他的身体却还是一动都没有动一下,看起来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甚至还浮现出了一层奇异的玄铁色辉光,就像是临时在身躯周边构筑出了一件玄色盔甲一样,任何的刀气似乎都无法透过这层盔甲,伤到这位平西侯的皮肉。
与此同时,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气势也随之从谢知章体内传出,强行以一己之力将空中的那把蝉翼巨刃生生架住,让其迟迟无法彻底落下。
“原来是玄甲剑身,有趣!”
正坐在一旁喝茶的叶世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平西侯所修炼的功法,眼眸深处也随之闪过了一道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而就在蝉翼巨刃尚未完全斩下的这一刻,冷秋雪手持秋寒刃的左臂当即如鸟翼般展开,刀尖上寒光一闪,左肋下竟是由此生出了完全由刀气所凝聚而成的透明蝉翼。
在蝉鸣声愈发凄切的同时蝉翼微颤,冷秋雪对着平西侯谢知章所在的位置凌空一点,身后生出的一对蝉翼随之释放出了亿万片同绿叶等大的蝉刃,就如同刀刃风暴一般呼啸激射而出,将这位平西侯直接笼罩在了其中。
谢知章脸上的冷意在这一刻迅速地扩大,他知道这时候的他已经不能再留手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强大超乎他的想象,如果不全力应对的话,最差的结果很可能是死在这一场对决之中,虽然他知道那位国教少宗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可是作为一代以军功立足的侯爵,谢知章虽然在平日里表现得老奸巨滑,但他一直认为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一名将军,是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军,所以他心里也同样有着他的骄傲,那份作为将军的骄傲。
因此,他面容十分平静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猛地向周围的虚空抓了一下。
随着“轰”地一声爆响,一股精纯而又无比强大的气息随之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让整座校场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这股气息十分可怕,就连坐在旁边喝茶的叶世安都感到了一种仿佛在大江大河底部锁链和牢笼困着的巨怪,在这一刻终于冲出了牢笼的恐怖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