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夜间又忧思不断,昏昏沉沉的捱到了天亮。
她越想疑点越多,也越害怕。如果真像她猜测的这般,那到底是谁害了父亲,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父亲不得已要用玉簪传信,让她离开盛京,所以,危险是来自盛京吗?
现在,她忽然很想再去父亲的宅子里看一看,可是,父亲的书房被人翻过,她不知翻东西的人会不会还在宅子里,若是还在,那就万不可引起那人的怀疑。不能着急,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若是父亲的死真的有隐情,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父亲出事时身边的随从,他们肯定知道当时的情况。
今日晨间难得的出了太阳,但刚下过大雨,晨间很是凉爽。绿枝醒早,担心小姐,早早地就进屋,想看看小姐睡的可好。绿枝轻轻地掀开纱帐,正欲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却见谢宁睁开了眼。
“小姐,可是奴婢扰到您了,小姐恕罪。”绿枝赶忙行礼。
“是我睡不着了,扶我起身吧。”谢宁晚间一直昏沉,心中有事,如何能睡得着呢。
“今日是个晴天,小姐用了早膳,可要到院子里走走?”自前日来了太守府,小姐除了灵堂和大人的宅院,便哪里也没去过,小姐的身子本来也还没养好,又一路奔波,心思郁结,绿枝想着,小姐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该多休息休息,逝者已逝,如今小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谢宁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我还是想去陪陪父亲。”
“小姐······”
“等会儿让碧玉随我去灵堂,你去见一趟东楼叔,就说我让他把父亲书房里留下来的东西都整理好,不日便要带走,你一定要嘱咐东楼叔,请他整理好了,立即来回禀我,一定要他亲自来。”谢宁细细嘱咐绿枝,现在,她身边最可信的也就这两个丫头了。
“是,小姐。”绿枝虽有疑惑,但她向来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小姐吩咐什么便是什么。且小姐说的这样郑重,她更不敢耽搁。服侍谢宁用了早膳,绿枝便出了太守府。
谢宁来到灵堂时,两位舅舅刚给谢昀上过香,见谢宁来的这样早,本想劝说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但他们也晓得谢宁的性子,定是劝不住的,安慰了谢宁一番,便细细的嘱咐碧玉,一定要好好照看谢宁,有什么事,立即去找他们。
谢宁送别两位舅舅,净了手,便给父亲上了一炷香,静静跪到了灵前。她让碧玉在外间候着,自己一个人跪在父亲跟前。她想着昨夜的猜测,若是那些都是真的,那父亲很可能便不是意外落水,那又是谁,要害父亲呢。
“爹爹,您放心,若您真是被人害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谢宁看着父亲的棺椁,想着这件事的疑点,即便此时外头旭日高悬,她的心中仍泛着一丝丝的凉气。
午间,日头便弱了,天气竟是又渐渐阴沉起来,像是又要下雨的模样。
绿枝从东楼那里回来便给谢宁复了命,说东楼先生说了,今日便开始整理,因其中有些是书画,要防潮,所以慢些,但最晚后日午间就能过来复命,请谢宁放心。谢宁心里着急,但她不敢妄动,她只能等,若是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就万不可打草惊蛇。
谢宁由绿枝服侍着用了午膳,刚回了灵堂,净了手、点了香,还来不及插进香炉,碧玉便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哽咽着说:“小姐,少爷来了,少爷来了!”
谢宁怔怔的愣在原地,手上的香掉到了地上也不自知。
只片刻间,谢宁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阿宁。”
谢宁垂着头,握紧了双手,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慢慢的转身,看向眼庭前立着的人。乌发青衫,长身玉立,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姿态。即便是出了这样大的事,一路风尘,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依旧缓缓地攒出一个笑来。
“阿宁别怕,哥哥来了。”谢珲看着棺木前的白衣女子,她本来就瘦,今日看着,竟是更加瘦弱了,谢珲几步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她揽进了怀里。他不敢想,这些时日谢宁是如何熬过来的。
“哥哥!”谢宁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抱住谢珲,大声地哭了出来。
自父亲出事以来,她一直都在煎熬着。她重活一世,可父亲依旧是身死异乡,接到父亲死讯的后,她一直不懂,这老天,为何要她重来一次,再尝一遍这样的苦痛,若是只为了让她再历一遍这些悲苦,她宁愿去死,她宁愿不要重来。可她还是醒来了,父亲还在等着她,她要来送送父亲,她要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这一路上,她从来不曾这样大哭过,因为她不能让关心她的人担忧,她不能让人看出她的软弱,她不能……可是此刻,她看着谢珲,便再也忍不住了。也只有此刻,她才无比的明白,此后,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是她的血脉至亲了,她,谢家华睆,此后,只有谢成章一个亲人了。
于谢珲来说,或许只是春闱过后,兄妹二人三个月未见,即便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此间隔了山海,但也只是三个月罢了,可是,于谢宁来说,这之间,隔着的是数年的光阴,是沧海桑田,是生与死,是前世今生!
她怀疑父亲的死因,她想要把这一切都弄明白,所以她告诉自己,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能软弱。可是直到看到谢珲的这一刻,所有的忍耐都变成了自欺欺人,她很难过、很难过,也很害怕。上一世,父亲死后哥哥在家丁忧三年,而她缠绵病榻,哪里也去不了,后来周家出事,哥哥也受了牵连,不但没能起复,还被勒令不许离开家门,他们兄妹二人竟是再不曾见过面,再醒来,便是今日,谢宁终于又见到了自己哥哥。
此时,她紧紧的抱着谢珲,往事忽然就纷沓而来,那些过去的光阴里,那些一个人历过的苦痛、那些心酸,知道自己回到了十二岁时的惶恐,此刻全都涌了上来。她一直忍着,此刻,便再也忍不住了。她既难过又委屈,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想很想快点见到哥哥。
这个人,是她可以无条件的放心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