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出来之后,周敏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出租车里的蒋歌,怔怔地望向窗外。
马路上车水马龙,人形穿梭。万事万物,看起来忙碌又荒诞。
她一直清楚自己与沈谦的距离,也从没想过离他的世界近一点。可是,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些嚣张想法。
蒋歌发觉自己像个小丑。
直到见到宋溪,她才明白,她和沈谦的距离不止银河那样远。
有一些东西,出生带来,死带不去。
**
洲南市中心的一家高档西餐厅里,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身材健硕,模样也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很多。
宋付倾轻轻敲打高脚杯的边沿,杯内的红酒晃起一丝涟漪。
“宋总!”周敏扯着蒋歌蒋歌的手腕,软糯地叫了一声。
宋付倾抬起头,没去看周敏,而是将目光直接落在了蒋歌身上。
这是蒋歌第一次见宋付倾,她知道,这是每天来接周敏的人。
“叫什么名字?”宋付倾声音浑厚又有磁性。
“........”蒋歌没有立刻回答,
见蒋歌没反应,周敏尴尬地笑笑,扯了扯蒋歌的手腕。
“叔叔问你话呢?”
又是沉默的几秒钟........
而后,蒋歌缓缓开口,声音极低:“蒋歌。”
宋付倾斜起嘴角笑笑,起身为两个人拉开凳子。待两人落座后,宋付倾又将菜单推到蒋歌面前,极其温柔地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蒋歌眼神将周遭扫了一遍,空空荡荡,只有她们一桌客人。
餐厅坐落一家大厦的高层,有着宽大明亮的落地窗,轻轻探出目光,就可以看到洲南的大片地界。
蒋歌双手抓着椅子的两边,腰板挺直,内心暗自琢磨:这么冷清,难道这家生意不好吗?
来之前,周敏只是说有一个朋友要见见自己,蒋歌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朋友要见自己。
不过,今天周敏对自己不错,蒋歌想做一个乖小孩。
蒋歌看不懂菜单上的名字,于是将菜单推到了周敏面前,低语道:“你来点吧。”
宋付倾一眼一眼将蒋歌的所有行为看在眼底,然后低下头,指节轻抵在唇尖,笑的很淡。
他的笑被蒋歌捕捉到,蒋歌抬起头,看向他。
这是一个看着就很功成名就的男人,他身上有着岁月沉淀下来沉稳的气质,他眉眼凌厉,但是和别人说话时又会变得柔和一些,让人对其放下防备。
被发现偷笑的男人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肆无忌惮地看向蒋歌,同其对视。
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对宋付倾强大的气场,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
蒋歌两只食指扣在一起,装作云淡风轻,转头看向落地窗。
见到小姑娘这副模样,宋付倾没忍住,直接笑出了气声,短促,有力。
看完菜单的周敏也被这笑声吸引了注意,有些困惑地看向宋付倾。
宋付倾迎上周敏的目光,立马收起嘴角的笑意,淡淡地问:“选好了?”
“嗯。”,周敏谄媚地笑笑,将整个人的身子往前靠了靠,“宋总,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宋付倾没回答,整个人向座椅后背靠去,然后合上菜单,将服务员叫了过来。
周敏尴尬地退回身子,抿着唇反复整理腿上的餐巾。
周敏给蒋歌点了一份牛排和果汁,宋付倾又给蒋歌加了一份草莓甜点。
.......
餐后,大厦门口。
“蒋歌,快谢谢宋叔叔,带你吃这么多好吃的!”
周敏推着蒋歌的肩膀,蒋歌踉跄到宋付倾面前。
宋付倾皱眉,扶住了蒋歌摇晃的肩膀。
“谢谢宋叔叔的招待。”
“嗬。”宋付倾凑到小姑娘的面前,半弯着腰,眉眼低垂,轻声说:“小蒋歌不用见外。”
说完,宋付倾揉了揉蒋歌的头,蒋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宋付倾又笑了。
回去的路上,周敏没有再打车,宋付倾派了专车送她们回去。
车内,周敏眼神飘向窗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宋总还挺喜欢你的......”
“也不知道你这种瘦的像阵风一样的孩子有什么讨人喜欢的,不会笑,不会讨好。”
“宋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对你这么好的。蒋歌,以后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蒋歌捏着自己新羽绒服的衣角,完全没听进去周敏的话。
她满脑子都是离开商场时,沈谦无声在耳边比划着那个电话的手势。
他叫她打电话给他。
**
除夕这一天,谁都不在家。
蒋铭涛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周敏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过这个家,谁死谁活,没人在乎。
蒋歌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八点钟才起床,起床后,她扯了以前那件黑棉服,蹬蹬蹬冲下楼。
她想是第一个和李伯说新年快乐的人。
新春佳节,老城区鞭炮声此起彼伏,穿梭在老城区的每一条街道,这使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旧楼房此刻看起来随时可能坍塌。
李伯同往常一样,早早让小卖部开了门,一个人坐在店内的藤椅上,拿着搪瓷杯子,喝着茶。
“李伯,新年快乐!”
蒋歌双手撑着膝盖,喘个不停。
李伯眉眼慈爱,将手里的搪瓷杯子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笑着朝蒋歌招手。
“来,蒋歌。”
李伯的语气像是掌握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蒋歌走到李伯身边,一个鲜艳喜庆的红包落在蒋歌的掌心。
“李伯........”
“李伯给你的压岁钱。”
“我不要,我都不是小孩了。”
“放屁,你才多大!”,李伯皱起一张脸,嘟着嘴劝道:“收着,孩子,李伯给的不多。”
蒋歌垂下眼皮,盯着喜庆的红包看了几眼,然后将它折好,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撩了一下挡在眼前的碎发,淡淡微笑:“谢谢李伯!”
........
李伯的儿子李康顺一家去他老婆娘家过年了。
今年,又是李伯自己。
蒋歌不知道李伯心里会不会有一丝落寞,但是她自己总会偷偷暗喜,因为过年这一天,她有李伯陪。
中午的时候,蒋歌在家里煮了一盘饺子,一路小心翼翼端到楼下小卖部,和李伯分着吃了。
爷孙两人,在除夕这一天,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
蒋歌趴在小木桌上看书,李伯放着收音机听着戏曲。
蒋歌手掌撑着下巴,手指交替敲打着脸颊。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坐直了身子。
“李伯,我可以用你的电话吗?”蒋歌对李伯说。
收音机的声音太大,李伯没有听清,于是蒋歌凑到了李伯的耳边,提高音量:“李伯,我想用一下你的电话!”
李伯用拿着搪瓷杯子的手指了指柜台上的一部红色座机。
“用去吧!”
蒋歌走到电话旁,回头瞥了一眼完全沉浸在戏曲里的李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在按键上摁下了那串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号。
滴!
滴!
滴!
“喂!”
“........”
“你好?”
“........”
“哪位?”
“........”
“诶?有人吗?没人挂了啊!”
“有......”蒋歌不太自然地回答着。
“蒋......蒋歌?”沈谦很意外。
“嗯。”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蒋歌又开口:
“沈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