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空下是风雨欲来的沉闷，杨柳独自站在门口，回忆起大夫人死前的磅砣大雨。
昨日救下方瓶儿之后，她并未现身与她相见。初忆起刚进方家时的热闹情景，此刻竟还有多少人活着……是否生命就是一场杀戮，善者被人欺，弱者只能听任宰割？她纠结于复仇，却又在何时成为他人的仇恨？
沉默着取出针囊，将一卷卷的医书打开，再一卷卷地合上。如此重复，却只让心情更加郁结。
第一次与人治伤时的紧张，第一次见伤口愈合时的欢喜，第一次无能为力时的沮丧，第一次见人死去时的自责……直到之后许多的一次又一次，直到生死于她变得漠然，那个清瘦的男人开始把手教她毒术。
心在何时变得坚硬如铁，或者只是命运教会了你强装冷漠？嘴角升起一丝嘲讽，沉甸甸的肩头却忽然被人轻轻扶住。
“你在犹豫？”
声音如春日轻柔的风，吹拂过她的耳朵，让杨柳全身一震，却被人轻而坚定地按住：“别动。”
杨柳仰起头，看到来人白玉般美好的下巴。他低下头，目光相对，天空忽地划过一道闪电，生生将天空撕成两半，也照亮了方洛尘出尘绝世的容颜。
“轰隆隆！”雷声不断，顷刻间大雨如注。她的声音飘散在凌乱的风雨之中，却被他小心地一一拾起。
“我来带你走……”
“啪。”拍开他的手，杨柳极力压抑着如鼓的心跳，那一瞬，竟然被他迷惑！“请自重！”
方洛尘笑地不以为意，目光扫过那一堆整齐的医书：“莲儿，你的心因谁而乱？忘了你娘亲的仇了么？”
他再一次走近，伸手从她的发上取下银簪：“莲儿，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杨柳骇然地看着方洛尘的手指轻轻抚过簪子，然后坚定地按在那颗蓝色的小小宝石上，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消逝在雨声里，如花般绽放的神迹却再一次令杨柳目瞪口呆。她呆看着光华中倾城绝世的容颜，感到喉间似被什么揪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光华璀璨的白莲，晶莹碧绿的莲芯。方洛尘的手毫无迟疑地将那莲芯轻轻一捻，展开，是一副巴掌大的地图。
“这是你藏在心底从不曾对人说的秘密。”
他的眼睛似透过时间看到当日在方府囚室之中看到的惊人一幕，他看到她的震惊，看到她的愤怒，还有那绝望时的孤注一掷。
“这张图就是别人心心念念想要夺取的地宫图，也是匠神杨明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件礼物。你当日的猜测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方洛尘似乎知道杨柳想要说些什么一般，将那副地图重新交回她的手中：“可惜一直到现在，我还未能找到你娘的线索。很抱歉！”
杨柳心中一颤，乱纷纷的心绪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问他什么。转头看窗外，天地间早已是一片苍茫。
“你特地来就是给我解惑的？”
方洛尘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不完全是，我还想请你去楚京做客。”
“楚京？”杨柳吃惊地看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果如方鹏飞所说，方洛尘只是云国太子的一方臂助，为何却邀她去楚京做客，而不是云国？
“莲儿去了便知道。”
杨柳沉吟起来，方洛尘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知道莲儿至此是想知道你娘的消息。不错，二十年前，你娘确实在此与杨明结识，不过与她相守三年的，却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杨柳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太过聪明的人，总是倍受事实的打击。方洛尘怜惜地抚摸她柔软的青丝，取过一缕缠绕在指间，馨香满溢。
“我，那日在山头看到匠神的石像……楚国的匠神，姓杨？”
“不错。”
“那么他们，是同一个人？……”
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匆匆地一瞥，却无意中发现楚国的匠神杨明，竟与她噩梦中的杨家老贼长得惊人相似？而他们，却同样姓杨……
“这一切，需要你到了楚京自己去确认。”
“楚京……”杨柳慢慢睁开眼，看着面前容颜绝世，却同样满身是谜的男人。银簪被他重新＊＊＊＊＊自己的发中，纠起一丝轻微的痛楚。
“莲儿，楚国的三大供奉，你已经认识了其中两个，你不好奇第三个是谁吗？”
摇头，心情是沉闷的沮丧，知道杨家老贼可能与娘亲有过的光彩过往，竟比知晓他怨恨自己更加难受。恍惚中，她忽然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凝目对上一双隐怒的眼！
“方路遥竟然把你调教成现在这个模样！看来我实在小看他了！”
脚下一个踉跄，杨柳被推倒在地！方洛尘绝美的脸含着一股愤怒，这一刻冷目如刀：“如果你只会在意那些没用的情感，我可以现在就了结你的痛苦！杨柳，你甘心吗！”
甘心？杨柳坐在地上，缓缓地抬手捂住脸：“为何你如此激动？不甘心的，是你还是我？……或者我们都被命运抛弃，为了生存，才不得不硬起心肠！”
“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确实是胡说！你们一个个认为我心如铁石，偶尔露出一丝心软，却说我罪无可恕。我无意杀人，他人却因我而死。我不忍欺弱，佳人却因我堕入青楼，如今我只是不忍看她被人凌辱，你们却个个当我妇人之仁……心软是病，无情最好。可既生为人，又如何教我无心无情？”
声音从捂紧的指缝间流出，杨柳埋首在两膝之间，窗外的雨声几乎盖过她微弱的低喃之声。
方洛尘皱着眉，心却因她的话而纠结。那个角落中缩成一团的身影，竟是深深刺痛他的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