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看一眼,玄机飞速将帷帽戴到杨柳头上,足尖一点,找地方藏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场遭遇战,两方人马谁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打地有些仓促。杨柳看着人群中的楚天行,他面色冷然,下巴微青,面色虽有些憔悴,然而身形却远不至瘦弱的地步。
“那天皇宫里的是谁?”
玄机眯了眯眼,有些讶异于杨柳的郑重。忽地,她伸手探向他腰间,冰冷的长剑横亘在那,此刻却如炙铁,灼热地烫人。
“冷墨剑?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我记得你上去说丢了。”杨柳眼神冷冽,她直视着玄机,竟似要看透直相:“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玄机别过脸,一时间有些不敢直视那双过分清澈漂亮的眼:“宫门被破,孤尘羸了。”
“羸了?”轰一声,这突来的消息砸地杨柳有些怔忡,“真正登基的是方洛尘?可他为何扮成楚天行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孤尘的意思。”
杨柳默然,那日方洛尘与她一同跳崖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此刻只要一闭上眼,仍能清楚看到方洛尘欢喜而又解脱的眼神。他因为自己杀死他的娘亲而纠结,却又因为能与自己死在一起而感到快乐……
她从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原来一旦揭开,竟是这样令人手足无措。可正如方洛尘当年所说,他们,明明是敌人!
“他疯了,天下已经唾手可得,怎么会舍得去死?”
“所以我要带你走,对于孤尘来说,你死了比活着更好。”
死了比活着更好?想起那日御书房中浓烈的安息香,她不自觉捏了捏腰间的针囊,杨柳怔在原地。
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战斗结束,楚天行那方正在收拾战场,满地的尸首中,站着一个昂然挺立的身影。
阳光透过树叶照地斑驳,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这一刻的楚天行,看来却是如此陌生!仿佛他已经漠视天地,天下间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去路。
“他也是你种下的果,如今你死了,他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腥风血雨,他与孤尘已是必死之局……”
必死?杨柳轻笑一声:“若是他知道我还活着呢?”
玄机未来及拉住她,杨柳已起身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楚天行!”
一声轻喝,却在尸首满地的沼泽边惊起无数抽气声,杨柳一把掀开帷帽,清冷的眼越过人群,一下找到那挺立的身影:“楚天行……”
“柳儿?”楚天行不敢置信,他飞快冲出两步,却忽地被人从后拉住:“殿下,小心有诈!”
四周静地可怕,楚天行满面惊喜,傻笑地看她站在阴影之中,熟悉的眉眼,依然挺直的脊背,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她原来没死!
空荡荡的心竟再一次剧烈跳动,楚天行甩开手,刚走出几步,忽又笑容凝固,踌蹰不前:“柳儿,孤,我把江山丢了……”
“丢了就丢了,江山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对我来说,柳儿才是最重要的。”他倏地一笑,再次奔跑过来,杨柳微微松了口气,却被玄机一把拉住:“你要跟他走吗?”
跟他走?杨柳愕然看了眼楚天行,此刻他的眼中已失了笑意,吃人的目光似乎想将玄机凌迟。
“你看他的模样,除非你跟他走,否则他不会罢休。你愿意为了平息他一人的愤怒,而舍弃你原来的打算?”
是的,原来的打算。杨柳一直打算与方路遥会合,到时一切安定,娘亲的仇她需要冷静,但她对娘亲发下的誓言,却不会违背。
“我不会跟他走。”
“已经晚了,他知道你还活着,以他的性格,得不到你就不会罢手。你看,他们又该为你打起来了……”
他们?杨柳抬起头,心脏却在这一刻跳停。
“嗖”!一根抖动的箭矢,阻止楚天行前进的步伐,他愤怒地回过头,却见沼泽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已出现另一队人马,当先那人,竟是当日被杨柳送出宫去的小太监。
“你究竟是谁?”
那人飞身越过沼泽,白色的身影如风一般站定在杨柳与楚天行中间。他揭下伪装,却朝身后的杨柳伸出手:“娘子,还能走么?”
“方路遥!”
从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楚天行几乎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情节,他不由地看向杨柳:“你骗我!你一直瞒着我将他养在宫里!为什么,他哪里好?”
杨柳料不到事情竟出现这样的逆转,一时惊地说不出话。玄机站在她身后,声音如常,却带着一丝异样的蛊惑:“我说过,你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这场争斗已不可避免,而你,是最初的原因。”
两边一触即发,郑礼等人挥刀砍下树木,一个个渡过沼泽,站在方路遥身前,与禁军对峙。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只是开始。”
玄机的话仿佛预示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悲剧,杨柳轻轻地闭上眼,忽地身子一轻,耳边只听到玄机不带人情的声音:“跟我走,了断这一切……”
身后有喊声传来,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耳边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只有玄机细微如尘的轻浅呼吸,一下一下,既不快一分,也不慢一秒,仿佛亘古以来的永恒节奏,不因任何人事而改变。
睁开眼,眼前是方才经过的茶室,人来人往,一切恍然如梦。“刚才那一切,是我在做梦?”
忽地,从里面走出几个青衣大汉,哄笑声震天响,他们大步迈出茶室,在目光下,鬼头大刀明晃晃刺眼。一切不是做梦,而是玄机又将她带了回来!
“鬼啊——”
惊讶中,那几个青衣大汉,竟看着杨柳的脸,生生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