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颜送走主上,静静坐在床沿,心里默默叹息。
孩子吗?她一直想要个女孩儿,可爱的,贴心的女孩儿,可是……不行!
薄暮死了,吴美人隔天也暴毙了,一尸两命,飞雾在送去内侍省的当天就被终结了,恐怕审都不曾审问过,这一切,让如颜觉得奇怪,太顺利,太莫名地让她恐慌,这样的环境,她不敢要孩子,她身边还有一大堆人要守护,即使她那么那么想要个女孩儿,也不能让自己处于容易受害的境遇下,乃至身边的人跟她一起遭殃,有些痛,经历过一次,她再也不想重来。
她被关的那半年,主上俨然成了一个合格的后宫之主,雨露均沾,再也没有专宠,所以宫中才会多了两个孕妇。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居然还会出来,而且,她刚一出来,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他的两个孩子都因她胎死腹中,卫子夫的,还有吴美人的,她对他是有愧的。
他到底知不知晓自己在其中动的手脚?他若是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因她没了,会不会恨她?
或许,他是知道的,才会小心翼翼地试探,恐怕今日开了口,他便再也不会提及。她知道,他很想要孩子,他们的孩子,很想很想,可是她终究给不了。如此想着,如颜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罢了,转念,如颜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送入嘴中,这是她要凌翔云制下的,避孕药。
为何,今天的药,出奇的苦,苦涩上了舌头也入了心头。
天子出了临池观,回头望了一眼屋檐上的飞鸟,晨曦映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彩色的光晕,太阳很暖,天子内心却犹如冰窖,眼中似有水雾朦胧,嘴角斜掠起一抹笑,寂静凄然。
颜儿,为何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心了呢?
“拜见李婕妤。”
“春公公勿要多礼,快请起吧!”如颜朝春砣说道,转而看了一眼重门紧闭的大殿,“皇上可是有要务在忙?”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必然不会不让春砣在内殿伺候。
“诶。”春砣起身,答应了一声,“前方传来军报,皇上正接见特使,夫人恐怕须得候上一阵了。”
如颜淡笑点头,没有再问。此番大战,是汉朝抗击匈奴历史上具有最重大意义的一场,规模更是空前浩大,同时出动了卫青和霍去病两员大将,天子却择了霍去病为主将,才有了后来“封狼居胥”的千古佳话。
无论如何,经此一役,匈奴远遁,漠南再无王庭,这是不争的事实,此时传来的军报,只会有好消息无疑。
“夫人,今日天凉,外头风大,夫人要不去偏殿等罢。”春砣抬眼见天色不好,有些大雨将至的迹象,又恐天子一时半会不得空,让她好等,便开口提议。
如颜朝遥遥天际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天阴沉地有些诡异,似乎隐藏着暴风雨来袭的压抑,便点点头应了。
春砣将如颜引至偏殿,又亲自奉了茶,才退出,重新回正殿门前守候。
如颜静静坐着饮茶,微微闭目。
“什么?”
内殿忽而传来天子的一阵大喝,如颜一惊,睁开眼来,朝门内望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好奇心驱使她起身,往声源靠近。
“皇上,情报确实有误,探子来回,说是匈奴单于不在骠骑将军进攻的范围,反而往大将军方向去了。”
天子沉默数秒,显然大为恼火,半晌,镇定道。
“封锁消息,不能让前方队伍知晓。”
如颜一愣,又听到天子继续道。
“即刻秘密传旨大将军,令他做好迎战准备,必得拿下单于人头!此事万万不可泄露,若是有半点风声走漏,一旦传入骠骑将军耳中,动摇一丝军心,朕定让你们人头落地!”
如颜惊诧,连连后退,脸色大变,耳中只有“万万不可泄露……一旦传入骠骑将军耳中……”循环往复不停播颂。
她无法再安坐于此,好一会,殿内没有了动静,她内心却始终安静不下来,深呼吸几口,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如颜举步朝殿外走去。
“春公公,我看皇上这会子有的忙,恐怕难以见我,本宫先行回宫,皇上若是忙完,劳烦公公派人来传。”
“诺。”春砣躬身朝如颜拜礼,如颜微笑颌首,便款步离去。
回到临池观,如颜的心早已一片混乱,怎么办?怎么办?手刃单于一直以来都是霍去病的梦想,是促使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巅峰的动力,若是他终是不能与匈奴单于对决,于他而言,必是一生的遗憾。她想一想,都替他难受。
挣扎良久,如颜无法再坐视不理,她不能也不忍看他一梦成空!若是如此,当日他的抛弃势必更显讽刺。
思想斗争结束,如颜从最隐秘的地方翻找出一枚木质哨子,自从没完没了叼着那只血香囊出现,莫离继而命丧他乡之后,她再也没有动过这枚哨子,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将唯一的希望寄诸于此,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找到哨子以后,她愈发冷静,坐在案前写了一方布条:“形势有变,单于东去。”
除却这八字以外,再无其他。写完,她在殿内无人之地吹响了这枚沉寂许久的木哨,不一会,没完没了盘旋出现,自苍穹尽处,一掠而来。
如颜将布条绑在其中一只雕的腿上,摸摸它们的头,轻声交代:“去吧,务必将此物送到他手中!”
对雕叫了两声,扑啦一声扇动羽翼,直击长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