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斋是林家堡最出名的酒楼,三层楼高却也只是比旁边的二层房多了个屋顶。但就这高出的一点在林家堡里也算鹤立鸡群。未名斋的名气有很多值得说的地方,但最出名的还是有两点。
六回街上未名斋,据说开店以来,凡是吃过他们家菜的人没有说味道不好的,仿佛一盘菜能吃出千种味,有“揽天下人口头好”的说法。
另一点就是未名斋的规矩。他们的厨房开在二楼临街,窗户大开的时候可谓是菜香悠远。但是所有来吃饭的人都得止步一楼,二楼和三楼的位置得未名斋的老板亲自邀请才能上去,若能登楼那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和所有酒楼一样,未名斋大门口高挂一副联子
“楼高八尺,是男儿进门可顶天立地;”
“酒香十里,望宾朋作客便不亦乐乎。”
已经到了年底,兽潮之后的未名斋也逐渐恢复了热闹。林卓一家三口、林瞎子、林北街加上林小天两母子,他们一行七人已经赶到了未名斋,唯独不见林小天的便宜师傅林招财。
“林棍儿应该快回来了吧,”林北街站在门口望了望说道:“今天是定好了该回来的日子。”
“我们先进去等他,”林卓看着迎出来的小二,领着大家往里走。
林卓他们五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安排一人出去查探情况,这次兽潮过后就是林棍儿出的村。也正是因为他今天会回来,所以林月窦才提前定下今天请大家来未名斋。
嘈杂的酒楼内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酒香和菜香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f复合的奇香。
因为是冬天,每桌上基本都是一炉滚烫的火锅。
未名斋的火锅也分红白锅,红锅被叫做川香锅,香辣具备色味俱全。而白锅是铜火锅,川香锅一年四季都有得吃,而铜火锅只在冬天可以吃,也在冬天会更受欢迎。
铜炉中是一炉碳火,作为内胆放在锅盆之中。锅盆下用一圆架高高撑起,里面又是一盆碳火,盆里的碳火可以放入铜炉内胆中,也可以用作取暖。
当然,下盆中的碳火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烤冻粑。冻粑是未名斋的特产,是用磨碎的米浆,放了糖加了猪油和碎肉蒸制而成。可以蒸好就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切成薄片放在碳火之上,烤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别样的香。
未名斋今天的生意实在是好,按照往常的惯例一楼人满的时候老板便会亲自请一些客人上二楼重开一桌。
林小天他们一行七人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说是角落,因为还要等人,他们坐的位置虽然是在二楼转梯之下,但也正对大门。他们坐下后上了些茶点,慢慢的点着菜等人。
一楼堂内慢慢人声喧嚣,各桌锅中的热气交相沸腾。但是各种热闹都影响不了小二的一句“来喽,看盘,小心了您嘞——”
眼看一楼已经坐满,就餐的人隐隐都有些期待,因为这么些年来,能被邀上二楼的人,都是老板上了眼的,不分个高低贵贱,更多但是看那眼缘。就如这楼中百味相汇,突然间飘来了一股自己最喜欢的味道,是不是味缘?那都是极为可遇不可求的。
观人间烟火形形色色,也似百花盛开般各具一芳。
突然门口鱼贯进入了三五个小孩,衣着打扮盛是光鲜,身上多有琉光玉带,每人一条兽毛短领,在这冬天起到了很好的保暖作用,让他们小脸都各自显得白里透红。
在这些小孩的后面,紧跟而来的是一捧衣女孩,粉色的头饰下,穿着略显单薄的素衣纱裙,鼻头有些微红。跨进店门的时候被热气一熏有些迷眼,她双脚不停的跟在几个小孩后面,在她之后便是一管家两家丁打扮的人。
林家堡内能有这些排场的人,只有林氏直系血脉。而跟随这一群人进来的是从门外带进的一阵冷风。这一阵冷风先是惊动了厅里的掌柜,他立马停下他扒拉着铁算盘的手,立刻笑脸迎了上去。
风过厅堂,直扑林小天他们这一桌。正对大门又未曾上个铜锅,显眼且冷清了一些。林秋受凉,缩了缩自己的脖子,笑着往林小天身边紧了紧。林小天回头看见他们一行几人,掌柜的正在陪笑说着什么。
林月窦正在为林小天他俩剥着瓜果,和林婶有说有笑。林月窦对如今的林小天那是满意的不行,左口一个小天好,右口一个小天乖,妇人仿佛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言,配上那大嗓门,直接是声压四方。
掌柜的陪笑这几人,有些尴尬,因为一楼的大厅已经没了空桌,此时正是饭点,一顿火锅吃下来可得让人好等。掌柜的拉过了一个小厮,嘴里喊着让看茶上座,暗地里在使眼色给他让老板出面掌个眼,邀几桌上楼。
领头的小孩约莫十岁有余,个儿有掌柜的肩高。掌柜的却很恰当的俯身,亲切的跟在一旁。
林氏在林家堡内的血脉亲情关系复杂,好在他们的嫡系血脉人数不多。在林家堡随便拉出那么两人,总会沾亲带故一些。
这个小孩是林奕云的外子孙系,是他们一支外嫁之女所生,为数不多的外嫁之后代但能开脉的。如今是一星弟子,叫林泉。这些孩子中只有一个女孩子,好巧不巧正是林悠。
林悠在林泉耳边轻轻说了什么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走到了林小天他们桌旁。
八仙桌是高脚桌,与之配的是双人高板凳,这让林小天和林秋都只能双脚悬空的坐着,起和坐都不方便。林小天看见往这边走的林悠,虽然不讨厌她这个人,但是林小天讨厌站起来。
“哎哟,你们来吃饭啊。”林小天抬头望着林悠,远远的就打了声招呼,自然是希望他们不要走过来。林小天的大嗓门真正启动的时候,那音量可真和林月窦有的一比。
林泉对林小天粗鲁的声音微有皱眉,但他没有多说。一旁的林悠似无所觉还是主动走了过来,出于礼数,林小天一桌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今天是林泉哥请我们大家吃饭。”林悠第一句话便是不露痕迹的介绍了他们一行人的领头人,然后向着大家微微欠身后才对着林小天说道:“想不到进门就看见了一起的同学,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我们是叔伯门带我们来吃顿好的,很少能来这里,所以确实挺巧的。”林小天张嘴还没有说话,林秋先帮他应了。
林悠闻声见是林秋说话,主动的置以一笑,但她的眼睛此刻正在打量林小天的头发。而林泉这时才看清站在一侧的林秋,小小眼睛中透露出了一丝惊艳。
“我的头发太长了,剪了它,准备明年春风吹又生呢。”林小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的说道:“学校里都难得一见,今天在这能碰上,看来这未名斋不仅好吃好喝,还是一个走运的好地方呢。”
一旁的掌柜听得立马抚掌上前:“小哥儿,好说好说,我们老板要是听了准更开心,看你们这是在等人?”
“来啊,先给小哥儿他们上盆碳火,怎的不麻利些伺候?”
“那就谢谢掌柜了,我在等一位长辈。”林小天笑着谢过了掌柜,然后对着林悠说道:“这儿的饭菜听说是真的好吃,有掌柜的陪着你们更是能吃好喝好,顺顺畅畅,就不要因为我们三个最小的说几句话,让长辈们干站着,要不以后聊?”
听着林小天的逐客令,林泉眼神明显一凛,但不知道为何又都收于了平静,“我是书任堂的师兄、学长,我叫林泉,既然相遇了,掌柜,一会学弟的饭钱我来结。”
“得嘞,两位公子哥……”掌柜的笑嘻嘻的正要拱手应下,没想到林小天却打断了他,刚才还一直笑脸相迎的林小天,此刻表情立即就有些严肃。
“我们平常也不会来这吃饭,很感谢这位学长的客气,请这些长辈吃饭是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就不用学长操心了。不如之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邀约学长和诸位?”
林小天隐隐的感觉林泉和林悠都对自己和林秋太过热情,反而让他觉得不怀好意,他们身后的大人们都没有说话,眼前的四个小孩成了主角。
突然楼顶三声琵琶炸响,四处传来开门的“吱呀”声,仿佛有擅口技者立于楼顶,百鸟齐鸣。一楼堂间瞬间稀声,万物像是受到了牵引。忽而雨声骤起,巨浪奔腾,原本中空的厅堂上方缓缓的伸出了一个木板平台。
台上驻立,五位抱琴之人,一位手持小锣之人,另外一人站立,口眼翻飞,山鸟之音皆是出至他口。忽然五人琴瑟炸响,铜锣忽鸣,语调轻转,只听那人张口唱道: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杜牧《九日齐山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