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魏祈纱闷闷地抛开练了半个上午的无招,趴在小院中的石桌上发呆。
桌上摆着温宁给她的包裹,里面是各色各样地小点心,细致入微地捏出许多栩栩如生地小动物。
以前温宁做给她吃过好些次,味道也是一样的,绝不是出自温情之手。
为什么温宁要撒谎,难不成是因为温煦?
数月不见,温宁变化极大。
铛铛铛,蓝曦臣站在院落外,轻扣门扉声打断魏祈纱的沉思。
她迎上去,神色显得厌厌。
蓝曦臣将目光落在温宁送的点心上,若有所思,柔声问道:“纱儿可愿去听叔父讲学?”
虽然蓝启仁的课业繁重,还动辄罚人抄书,且甚为无聊,思来想去总好过待在小院中独自发霉,魏祈纱欣然应下。
次日。
认真地梳洗打扮好,蓝曦臣已负手站在在竹室外,一身白色窄袖长袍,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纯白色玉佩,玉佩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左右摆动。
“曦臣哥哥今日有些不一样。”
“纱儿不喜太正式的外袍,起的早些特意选的,可还喜欢?”
“曦臣哥哥穿什么都好看。”
“下雨了,靠过来些。”蓝曦臣骨感分明的手撑起纸伞,将魏祈纱圈进自己身边。
自前些日子遇到温宁后,魏祈纱整日魂不守舍,闷闷不乐,话都少了许多。
虽从小天姿过人,蓝曦臣还是生出些许不自信来。
不知平日里对情爱之事懵懂无知的魏祈纱是不是真的懂得自己心中爱慕之人是谁。
秋雨中空气湿润好闻,道路两旁仍绿意盎然,魏祈纱不禁憧憬起听学来。
“纱儿,千万不可惹叔父生气。”学堂门前,蓝曦臣停住脚步,神色认真。
“懂得,懂得,不惹蓝老头……额蓝先生生气。”
两人到得晚了些,后面的位子已被先来的弟子们占满,只留下第一排正中对着魏祈纱。
她环视学堂,目光对上同在第一排的温宁,两人皆是一愣。
“坐吧。”感受到身边女子身子僵直,步履维艰。
蓝启仁已经不满他亲近魏祈纱,蓝曦臣不敢过分逾越,心中泛起苦意。
魏祈纱神色不宁的在温宁旁边落座,咬着唇偷偷瞧温宁,他正低头翻着密密麻麻地蓝氏家规。
“咳咳,全都打起精神来,学堂上打盹像什么样子,说你呢魏无羡,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恨铁不成钢,蓝启仁暗暗庆幸自家弟子乖觉听话。
她幸灾乐祸地回头看魏无羡,魏无羡摆出笑眼弯弯向她眨了眨。
如外界传闻中一样,蓝启仁课业果真生涩难懂,一众弟子昏昏欲睡,魏祈纱再次不由自主地偷看温宁。
二人相遇之后的每个情景在她心里清晰地回放,温宁笨拙又坚定地维护自己。
雷雨之夜,浑身湿透地温宁手持一把纸伞漫山遍野寻自己,往事历历在目。
魏祈纱眸中全是没落,尽数映在蓝曦臣心底,他刻意要将心思收回,却屡屡失败。
秋雨连绵不绝,惹人生烦。
因课堂上频繁失神,被蓝启仁罚闭门抄书,魏祈纱连着几日未去听学。
而蓝曦臣也传信过来,姑苏境内有处水行渊闹得厉害,琐事缠身,会忙些日子。
合着日头甚好,呆坐小院抄书浪费光阴。
魏祈纱揉了揉乏酸胀的手臂,搁笔弃书,提着无招向后山奔去。
雨连着下了几天,如今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捉几只山鸡犒劳自己。
原本只约了调皮捣蛋的魏无羡,谁知跟上来的还有聂怀桑、江澄、江厌离,甚至连平日里同魏无羡不太对付的金子轩都在队伍里。
看出魏祈纱有些疑惑,魏无羡神色明亮道:“人多热闹,至于为何有只花孔雀跟着,在下也十分不解。”
他说话声音大,那边金子轩不屑道:“云深不知处后山又不是只许你们云梦人去,本公子爱去哪就去哪!”
魏无羡在随便剑身上弹了两下道:“说不定后山的野鸡们纷纷认你做老大也不一定。”
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江厌离连忙拍拍魏无羡,柔声道:“羡羡不要闹。”同时朝金子轩顿首道:“魏婴不懂事,还望金公子见谅。”
金子轩面色不善,瞥过头去。
魏无羡还想辩解几句,被江澄拉了回去。
虽然有小波折,几个少年人一路吵吵嚷嚷倒很是有趣,战果也颇为丰厚。
魏祈纱提着两只肥硕呆板的山鸡,将一只丢进笼中,待蓝曦臣一起吃。
她思来想去,另一只给温宁带去,云深不知处食物清淡,他瘦了不少,眉眼间竟然添了几分冷意。
说干就干,魏祈纱抄起鸡,几个飞跃便潜入温家修士居住的院落。
蓝曦臣下了令,平日没几人愿意靠近温家人,这边冷清不少,加之温宁怯懦无趣,更无人问津,门前一片萧瑟。
此时温宁正端坐在窗前写字,像是被蓝老头罚了抄书。
魏祈纱心情大好,蹲在窗前粗壮茂密的树枝上悄声道:“阿宁,温宁,温琼林!”
温宁愣住,觉得自己近来神思恍惚,仿佛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
转念一想,他自嘲般苦笑,那人同遥不可及的蓝大公子才是一对璧人,自己……不过是温氏不入流的旁支罢了。
哗啦,一只毛色油亮,呆头呆脑的山鸡被人隔着窗扔到温宁案机上,打翻了砚台。
始作俑者得意忘形笑的前俯后仰,不是魏祈纱又是谁!
“你在写什么,干嘛还藏起来不让人看?”魏祈纱笑够了,好整以暇道。
温宁神色慌张,将纸团在手里,低头不语,微不可见的红了脸。
“刚在后山逮到的山鸡,送给你,数月不见,你都瘦了好多!”
早知魏祈纱长了张清冷如冰般的脸,笑起来冰雪初融便越发明艳动人。
好不容易,温宁才稳下心神,抬头看她一会儿,冷淡道:“在下不需要,魏姑娘请回吧,也请姑娘日后不要再来骚扰琼林。”
他的手指握的很紧,面色瞬间惨白。
他面前的少女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睛,似乎想看清楚他,薄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咬唇深思几个呼吸的时间,沙哑道:“阿宁有苦衷是不是?”
温宁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拂袖正色道:“温宁……只是厌弃了不似活物的你!”
只是厌弃了不似活物的你……
曾以为哪怕世人皆抛弃自己,那个细细擦拭自己墓碑的小男孩都不会的。
魏祈纱按住胸口,呼吸急促,嘴唇已经被她咬的失了血色,青白一片。
温宁相信,若是换了从前,魏祈纱早已拔出无招给他坎做八段。
谁知,她只是眨眼,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
魏祈纱轻轻吸了吸鼻子,低声呢喃:“对不起温公子,打扰了。”
说罢,便翻墙离开。
等那抹白色衣袂消失在墙外,温宁失神跌坐在案机上。
汗渍模糊的纸团上,赫然写满魏祈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