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贵久的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岛津殿下越跑越远,从一个个头不高的人那么大,跑到了一条狗那么大,又跑到了一只乌龟那么大,再跑到了一只蟑螂那么大,最后终于跑得不见了踪影。
人世间有很多痛苦的事,这些痛苦的事构成了缤纷的世界。众多痛苦的事情中,有一件就是追寻看不见的东西。那看不见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一片美丽,追着追着就变成了一场噩梦。看不见、听不着、感受不到,仿佛是恶魔种到心里的邪恶的诱饵,引诱人如同飞蛾扑火,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在恶魔的引诱下精神疯癫掉了。
卫兵们谨记岛津贵久殿下“战斗,直到最后一人,直到最后一口气!”的教导,和肺里的最后一口气较上了劲。不知道为什么,肺里的气就像海绵里的时间,只要肯挤,总能挤出气若游丝的一点。于是卫兵们也就还能继续“战斗”下去。
岛津贵久是位好领导,突出表现在对下属的关心上。
就在卫兵们处于有气和没气之间,如同薛定谔的猫一样尴尬的境地,岛津贵久来拯救他们了。他像每一位伟大的英雄一样,单人匹马从远方奔腾而来。气势如虹,气吞山河,一个人跑出了磅礴的气势,让气喘吁吁的卫兵们敬仰不已。
这才是人民的救星,武士的希望,整个日本最伟大的大名——岛津贵久!
卫兵们停下了追赶的脚步,聚拢到一起,排成两队站在路两侧,做出夹道欢迎的姿势,为领袖的归来而欢呼。
“战斗!直到最后一口气!”卫兵们又恢复了武士的气质,举起武士道高喊岛津贵久的教导。
在夹道的呼喊中,岛津贵久殿下的马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如同闪电一样从两队人中间飞奔而去。卫兵们仿佛看到了那匹骏马汗水飞溅、口吐白沫,好像是比他们还要喘不上来气。
岛津贵久过去了老远,卫兵们仍然面面相觑,不知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们刚才的口号喊得声音不够大?不够整齐?跑了这么远,能喊出话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岛津殿下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真的是一代枭雄的作风啊。那么他们要不要就地切腹谢罪?
正在迷茫之时,又有几匹马从长岛的方向跑过来,看样子正是他们岛津家的武士。
难道也是去保卫岛津殿下的?
这几匹马几个人也是一溜烟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理论上,他们应该回过头去,追上岛津贵久殿下,誓死保卫殿下的安全。现实是,他们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半已经坐在了地上。
要说岛津家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不但岛津贵久殿下想手下人所想,急手下人所急,就连他的手下也是这样想的。不但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几匹马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其中一匹忽然掉过头来,又跑回了卫士们的身边。
“你们就是大人的卫兵吧?”马上的人问道。
“是,我们就是岛津贵久大人的卫兵。”一个还能勉强站立的卫兵回答。
“大人有令,命令你们立刻在这里阻击敌人,不能放一个敌人越过此地。否则全体切腹谢罪。”
这是啥意思?卫兵们相当地疑惑,怎么一下子从卫兵变成了和敌人直接交手的战斗部队了?
“那,谁来保卫大人的安全?”一个卫兵问。
马上的人呆了片刻,抬头向长岛方向看了看,回答道:“大人的安全,由我们来负责。大人现在骑着马,你们也跟不上。我们个个都有马,能够更好地保卫大人的安全。”
“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大人不是要和敌人决一死战吗?”一个坐在地上的卫兵问道。
“大人在前方完成了战斗部署,和大明史家的战斗已经万无一失了。大人这是回去参加和肝付家的战斗。”
“肝付家又来攻打我们了?”
“不是,是我们要去攻打肝付家。肝付家这几年老是来骚扰我们,这回我们可是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的教训,叫他们再也不敢骚扰我们。从今天起,肝付家就不复存在了,肝付家的所有土地、武士、农民,都是咱们岛津家的啦。”马上的人说完,调转马头继续向着岛津贵久的方向跑去。
人生的悲喜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就发生了大逆转。卫兵们恍然大悟,原来咱们岛津家正是欣欣向荣的状态,处于历史的重大机遇期,一个前所未有的岛津帝国正在冉冉升起。
“岛津义久大人是不是安好?有人说他被史健抓住了。”一个卫兵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骑马的武士飘来了一句隐隐约约的话:“岛津义久——大人——好。”
卫兵们听不真切,只有几个人隐约听到了“好”字。既然好,那么岛津义久大人想必是安全的,按照现在的情形推断,应该正在指挥和史家的战斗。既然岛津贵久大人放心地去和肝付家干架,那么长岛这边理应没有什么问题了。
卫兵们又歇了一阵,其中一个忽然问道:“既然长岛那边一切都好。大人为什么还要求我们留在这里阻击敌人?刚才没有说清楚,阻击的敌人是大明的那帮人吗?还是另有别人?”
没有人回答他,骑马的人都跑到没有影的地方了。充斥在耳边的,就是些风声、虫鸟鸣叫声、远处农舍里的鸡叫声、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杂乱的跳动声。
不管怎么样,留在这里都是一个正确、合理、符合大人要、不可能有其他选择的决定。他们的腿都软得像是姑娘们的长发,想要再走到别的地方是绝无可能的。
在这个岛津家轰轰烈烈的日子里,这三十几个卫兵就这样坐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之下,享受着天地赐予的大自然的美好,仿佛一切的战斗纷争都和他们没有关系。直到又一群岛津家的武士跑了过来。
这一群岛津家的武士都是步兵。步兵之于骑兵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个个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面目或狰狞或痛苦。
卫兵们纷纷起身,拦住跑过来的步兵问长问短。步兵们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继续朝岛津贵久的方向跑。有河卫兵们相识的步兵说道:“赶紧跑吧!”
“为什么跑啊?岛津殿下命令我们守在这里,不能让一个敌人过去,否则我们就得切腹谢罪。”
说话的步兵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跑一边又说了一句:“那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执行大人的命令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