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健真他妈的会装神弄鬼。”史凡生不屑地骂道,“拾人牙慧,真是个没有出息的家伙。”
江小八在一边默不作声。
“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投降?”史凡生问江小八。
江小八递给史凡生一个竹筒,正是齐小柱传递消息常用的。
“掌柜的,刚刚在前面找到的。”
史健从竹筒里倒出一个纸卷。纸卷上写着一段字:凡生,我们终于走到了这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还带着我送给你的枪吗?我想说的话,已经写在了枪的握把里。
史凡生呆了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枪。这支枪尺寸短小,装上子弹后可以多次射击,史凡生一直作为防身武器带在身上。
他有多次仔细查看过这支枪,确实结构非常复杂,难以制造。但是也没有看到枪上有什么字。
这一次再看,表面上还是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各个零件他都拆开过,除了一个地方:握把上装了两片装饰的木片,是用胶粘上去的。
史凡生拿过一把短刀,使劲撬木片。费了很大劲,终于撬下来一片。木片下面的钢制握把上,写着:既见此字,该当投降。
史凡生把枪翻过来,又撬下来另一片木头。这一边的握把上,写着:你与全家,一人不伤。
史凡生反复地看着抢上的16个字。这16个字镌刻在钢制握把上,上面残留着粘接木片的胶。这把枪是史健从新生地出发时送给他的,从那时起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掌柜的。”江小八说,“城头上有一个人向这边招手。”
史凡生再次用望远镜看去,城头上那个人看起来很熟悉。他把望远镜递给江小八,“你看看那个人是谁。”
江小八看了看,说道:“我看像是齐老爹。”
“我看也是他。”史凡生喃喃说道,“小八,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掌柜的。”
“去会会齐老爹,齐师爷,那个史健的老丈人。”
史凡生和江小八骑着马来到江宁城下,看着城门缓缓打开,史凡生忽然转过头对江小八说:“原来是你,我真是没有想到。”
“掌柜的到底还是想到了,好险,好险。”
“到了这个地步,想的事情总就会多一些。不知道史健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又是怎么把消息传给他的。”
江小八笑着和史凡生一起骑马进入了江宁城。
“院子给我的好处,那就是——”
一声枪响,江小八从马上栽倒下去,落到史凡生的马下。
史凡生没有看到是谁开的枪,那不重要。他回头往城外他的军队看过去,没有望远镜,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城门洞范围之内,黑压压的一片。那些人在等着他说服史健投降,在等着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江宁城,再一次收刮财富,然后回新生地过上富足的生活。
城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把他与外面自由的世界阻隔开来。
史凡生翻身下马。几个士兵走过来,一个牵住他的马,2个搜他的身,2个把江小八的尸体抬走。
一个胖子蹒跚着走了过来,抱怨道:“我都六十几岁的人了,因为你这个狗屁玩意,到城墙上和你打招呼。”正是齐老爹。
“齐师爷安好。”史凡生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个狗屁玩意到底是没想到。齐师爷还活得好好的。”
齐老爹继续嚷嚷着,但是史凡生没有听见。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声盖过了世间的一切声音,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炮声,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2个人抬着轿子过来,齐老爹上了轿,和被4个士兵押着的史凡生一起往史家老宅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因为炮声就没有停过。
转过一条街的时候,史凡生远远地看到了正在发射的大炮。他有点想到城头,看看大炮轰击的效果。不过,不用看也能想得到,他的军队毫无还手之力。城里就没有炮弹落下来。
他的军队,距离刚好在可以用炮打到城墙的位置,而城里的炮,无疑可以打得更远,布置在距离城墙一百多丈的位置。他的军队只能被动挨打,现在应该都四散溃逃了。
城里空荡荡的,平民百姓都逃光了。史凡生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想起了以前在这座城里的种种生活。那时候生活清苦,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只是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的快乐。
大炮继续吼叫着。想必这个时候,那些有移动能力的日本士兵们,早就跑远了。这些炮只不过是让个别半死不过的人死得更透一点。史健,仍然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史健,哪怕是再打掉一千发炮弹,也不愿意让手底下的人多冒一点点的风险。
走到史家老宅的时候,炮声终于停了。
史家老宅,还有旁边齐师爷的宅子,都还好好的。不知道这些年来,都有什么人住在这里。至于现在,那就只能是史健的人和齐师爷的人了。
走进史家老宅,院子当中坐着的正是史健。史凡生进来之后,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就只有他和史健两个人。
看到史凡生进来了,史健招呼道:“凡生,你回来啦。”
“师兄,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先在这里住下吧,这个宅子以前你也住过一些年,住在这里也不会陌生、寂寞。”
“师兄。你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为的是什么?现在想来,我从来就没能有过可以威胁到你的力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轻易地灭掉我。但是这几年来,你做了这么多事,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不要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就在这里慢慢想。你不是个笨人,我给你留的字,你毕竟是看懂了。”
“好,我慢慢想。齐师爷没有死,那么齐小柱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他今天早上还活得好好的。”
“我明白。当奸细的,总逃不了一死。齐小柱是我的奸细,当然该死。那个——”
“那个就不要说了。说出来大家都不方便。”
“说出来是师兄你不方便吧。”
“我不方便,当然就是你不方便。你不方便,就是你家里人都不方便。你的老娘,你的老婆孩子,都不方便。”
“我的老娘,也是你的师娘。”
“师娘,毕竟不是亲娘。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