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秘密会议在县城酒香宾馆405室召开。参加人员三人,分别是镇一把手赵楚德、新任村主任吴有宝和兽防站站长何崇廉。
雒家村,史称“兽防站阴谋”。
三个人到405室以前,全都心照不宣,心里亮堂得跟明镜似滴,做什么事不用说心里清楚。江湖上,心里清楚就行,就怕你心里不清楚。
很快,利益划分提到议事日程。赵楚德权力高于二人,理当得大头;何崇廉掌握资源,而宝哥出力还要出名号,旗鼓相当。
何崇廉说:“畜牧这块是我管的,发源地在我这里。”
“老何啊,你我他三人原本萍水相逢,实则过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就别多想了,宝哥也不容易,他要去成立一家畜牧养殖公司,重要的是要担当法定职责,你中间得点利益就行了。这样吧,你和宝哥各得25%,剩下的是我的。”赵楚德拿出道理,企图说服二人。
……………
赵楚德继续说:“我的摊子大,上上下下都要用钱。你以为靠你签个子就万事大吉了?上面的关系不用维系吗?难啊!最后,能有多少拿回家给婆娘?就没多少了!”
何崇廉似乎听懂了一点,他点头说道:“说的对,我同意25%分账。”
“我也同意。”宝哥说道。
赵楚德会心的笑了。是为自己高超的谈判技巧而踌躇满志,还是为自己能分享到一半的畜牧补贴而心满意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是一个冷门,赵楚德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全镇的人没有知道什么牲畜良种补贴的,因为坦溪口不是牧区。雒小亿把雒家村改造成农牧兼并的新生态圈,才有可能获得政府的畜牧补贴。
如果得手了,拿到钱,他们会不会从心底里感谢雒小亿?
答案是否定的。感谢有个鬼用!
权力改写秩序与规则,让公平正义早已见鬼去吧!
宝哥当即前往市场监督管理局,办理水井湾畜牧养殖科技有限公司的商事登记,何崇廉提前造表准备评审申报材料。
这些拿钱的前置程序与审批,姑且不表。赵楚德已充满志在必得的心胸,在龙三那里捡了几句唱词,居然哼起了《十里坪》里词句。
——三更三点耍恩情,好比猛虎下山林,猛虎见羊我见姐,羊入虎口难脱身。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悠闲自得地驾车朝雒家村水井湾方向开去,朝有钱的地方开去。捞钱,这一单已毫无悬念。
这年头,有权就有钱。正如他所唱的那样,补贴到口怎能放过?雁过必拔毛已成常态,不拔,白不拔;你不拔,别个也会拔;与其别个拔,不如自己拔。
赵楚德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
这一夜的具体详情不表,只留下赵楚德和龙三的两句对白,足矣显现他愉悦的心情。
他疑惑地问道:“大师,我带上咒符,雒小亿也没有明显投降归顺的意思。甚至,多次捏咒符,都不管用。是啥子道理?”
龙三答道:“施主,不必着急,要慢慢来、慢慢等。施主会在这个等待地过程中获益良多啊!名利双收,而且桃花正在盛开,施主好好把握,好自为之啊!”
龙三真的有几把刷子,他简直把赵楚德看得透透的。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的风并不和,还有点刮脸。
韩正妹亲自给楚哥和大师准备了早餐。包子和粥,原生态,川东北巴中味,吃起来也算人间美味。赵楚德吃得那个投入,真是一种享受,也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仿佛吃出了一种家的感觉。
不过,那全是错觉。
难道,幸福往往是由错觉酿成的!
赵楚德满载幸福来到雒家村村委会,心情特别好。他已拿定主意要与雒小亿缠斗到底,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雒小的态度。
雒小亿无力抵制他的胡作非为,早已把他的攻击、打压与折磨当做游戏来玩的。他把农民合作社的生产与经营牢牢地掌握再手中,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所以他玩的是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打。
赵楚德反常的表情令与会党员同志摸不着头脑、找不到北,不知,接下来是喜是悲。然而,他所谓的缠斗,又没有预设提纲,随心所欲,抓着鸡毛就是令箭。说白了,就赖上你了。
他一上来就扯闲篇,他说:“这个,第二次村支部委员会开起来很难哦。你们说说看,要啷个开,才开得起来?”
他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可与会党员个个还是丈二和尚一样。
“这样嘛,你们讲,我来听。我一定做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
“哦,对不起啊,忘记说。吴有宝同志请假,不能参加今天的会议。欸,他生意做得大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
“最好今天做一个了结,否则,明天我不来了,我也请假。”张有铊说道。
……………
谢地基跟着说道:“我也要请假。我没有时间跟你们闹,养殖场大堆活路要做。”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张有铊是退休村干,而且兼职选举委员会主任,威望值在那里摆着,只能迁就。可是没有丁点理由迁就谢地基,这家伙还是有点二。
赵楚德按耐不住,“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同时吼道:“你,给我坐下!”
……………沉默
谢地基呆站着,怕是被吓到了。直到苟丽丽扯了下他的衣服,他才坐了下来。
“把你莫办法?我就不信,乌老二①仰板起梭!”赵楚德坚定地说道。
赵楚德是多么地渴望雒小亿跟他吵,可是人家硬是稳得起。不管怎样,抓住黄牛便是马,指桑骂槐也要你娃好受。于是,他开骂了。
“别以为,你娃做了点贡献,就尾巴翘上天了。算得了什么呢?”他故意把拇指和食指靠拢,像瞄准一样看着,嘴巴里吐出一句,“看嘛,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
赵楚德继续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召开这个会议?召开这个会议到底要做啥子?你站起来。”
谢地基应声站了起来。
“你说嘛,看你哇说不说得伸抖②!”赵楚德高人一等地说道,好像自己是大师、巫师、亦或什么专家似滴。
“不知道。”
“对啰,我以为你娃懂得很唵!哼,不知道,就站着听,看你娃长不长记性。”赵楚德拿谢地基立威了,当然立了起来,无人反对。
赵楚德接着说:“纵观全镇9个行政村,那个村像雒家村这么乱。自行其是,自我膨胀,以自我为中心。县上的产业部署,你们那一样是全面落实的?这是第一。哪个村像你们这个村,政商关系交织不清,任人唯亲?这是其二。………”
本来还想说第三,个人作风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所以没说,也是避免被反诘的尴尬。原本是他怂恿下,那帮高级神兽们捏造出来的。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说到这个份,作为雒家村支部书记的雒小亿不得不有所回应。他说:“这些都属于政治问题,还是拿到镇党委会上说吧。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今年的生产和经营吧,我们要对投资者,股东负责。”
“雒小亿,你觉得你很有道理撒?告诉你,你别拿村民自治来为自己遮羞。你不服从上级党委的领导,我照样可以把你拿下。哼,我不能在你的地盘上开会啊!我今天还偏就在这里开会。好嘛,通知全村党员同志开会,我们对村支部工作做一个测评,如果你赢了,我走;如果你输了,你辞职。好不好?”
雒小亿翻了一下微信,雒甘亲友群,甘国军@雒小亿:你婶因脑梗,抢救无效,于正月二十七日早晨逝世,望速来成都。
“赵书记、各位,我甘叔,也是我们的大股东,家里出事了,我得马上去成都。失陪了,有何情况,请发微信群,好吧。”
赵楚德由愤怒转随和起来,说道:“你得写个请假条,请多久?”
“至少要半个月吧。随后我叫韩玲玲补张假条,盖我的私章。”说完雒小亿离开会议室,驾车回家,收拾准备暂且不表。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莫非口袋里的咒符发生作用了?早知道,还做什么测评?弄得赵楚德不知如何是好。既然说出了口,就得干到底,否则,权威何在?
能来的都来了,也算是给他面子,或许是给村支部面子。郭友程,郭二爷来了。老党员抗美援朝老兵谢隆基也来了,杵着拐杖来的。雒小亿和周国栋缺席。应到9人,实到7人。
对村支部信任度投票表决结果:信任票5票,不信任票2票。
赵楚德挑衅失败。他以为,用对付王克志的方法来对付雒小亿一样管用。可是,错了。
雒小亿驾驶着东风皮卡载着周小慧,两口子朝西北方向驶去。临走前,没有来给赵楚德告别,仿佛是拂袖而去那么了然。
赵楚德使劲砸下去,好像一坨打在棉花上,落空了。他很失落,有点忧郁,望着远去的汽车不觉一颤。
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治不了他。
他捏着那道咒符,捏得手心发汗。尽管如此,仍然觉得力不从心。
PS:
①乌老二,巴中方言指乌梢蛇。如蛇仰面朝天还能爬行,简直就是一黑天鹅事件。
②伸抖,巴中方言,音/chentou/,意思是(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