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事完毕,瞿若带人走出了布达拉宫,他回头,对着这座雄伟的宫殿投去了深深的一瞥,抬头,看着漫天繁星,不再言语。
陆琰走上前,拍了拍瞿若的肩膀,轻声道:“想什么呢?”
瞿若没有作声,只是仰着头看向深邃的苍穹。
陆琰叹了口气,又拍了拍瞿若,“那件事不怪你,云帅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连何思敬那事,他也没说。”
“他应该讲出来!”瞿若终于看向了陆琰,咆哮道,声音在寂静的城市中格外清晰,走过的土蕃人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这两个大梁的将军,“他应该讲出来。”
瞿若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呐,陆琰摇了摇头,“他是云帅,他要考虑的事情……”
“我愿意为了他抛头颅洒热血,当年在南境,这小子给老子挡过刀!你懂吗?我和你们都不一样!”瞿若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他不想说就算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我瞿若,没有背叛过他!”
陆琰看着瞿若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叹,“云帅,你这次,真的做错了……”
林桦将心事重重的二人迎进了靖边军大营,为了保证安全和隐秘,林桦亲自带人将营帐设置在布达拉城北门外五里,埋锅造饭,布置岗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土蕃王跟你们说了什么?”一进中军大帐,林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也没什么,说了说敌我形势,告诉我他们双方都在澜沧江干瞪眼。”瞿若摊了摊手。
“和我们之前的预测一样,”林桦道,“一旦我们进入战场,恐怕……”
“恐怕就会直接开打,那不是我们想看到的。”陆琰接话道。
瞿若点了点头,“云帅说过,这一战,伤亡一定要小,既要获胜,又要让双方两败俱伤,如此,靖边军才能更好的控制住大梁西北命脉。”
“的确,”林桦道,“老瞿,下令吧。”
瞿若站了起来,在一份仿制的舆图前来回踱步,良久才道:“陆琰,你带五千人做先锋,一旦象雄人发动进攻,你要在土蕃人溃散之前把对方给我打回去。”
“五千人?”
瞿若一脸古怪的笑意:“对,”他点了点头,“本来觉得三千人就可以,这不给你凑个整,五千人?”
撇下一脸呆滞的陆琰,他转头对林桦道:“你带一万五千人,半夜出发,轻装前进,我估计象雄出兵二十万,是抽调了全境军队的结果,一万五千人足够在他们境内肆虐一番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要留给土蕃人。”
林桦点了点头,一抱拳,出帐去召集军队。
“你怎么样,反应过来了吗?”
“娘希匹,老瞿,五千人一字排开都站不满江岸,你让我拿屁股去拦住二十万人,还有不知道多少匹劳什子苍狼?你要杀了我你他吗直说可以吗?非要给老子整恁的些弯弯绕?”
瞿若笑着摆了摆手,“你带五千人,轻装前进,明天一早便要急行军到澜沧江,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回去休息,不然明天可没有什么精力。”
陆琰问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带剩下的一万人,做你的后合。”
陆琰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我没拦住怎么办?”
“没拦住,”瞿若目光深邃,“不是有可以用来殿后的人吗?”
……
松克苏哈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作为一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土蕃人的固执与野心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甩了甩头,从虎皮大椅上站起来,舒展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琉璃窗前,看向北门外灯火逐渐熄灭的靖边军营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带来了一个帮手,还是引狼入室,他敬重云斌,除了土蕃人天性使然,更多的则是惺惺相惜。
抱负,理想,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如此相似。
那么野心呢,你是否与我一样,又吞并天下的野心?
松克苏哈不清楚,这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归根结底,土蕃太弱小了,在周围几个庞然大物的阴影下苟且偷生,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其中一个求得庇护。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松克苏哈的沉思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一阵风卷着慌张的话语传入他耳中。
“大王!”那土蕃大臣模样的老人连滚带爬冲进大殿之中,“梁人……有一群梁人跑掉了!”
“慌什么!”松克苏哈不满地道,“你且把情况与本王细细说来!”
那老人似乎平静了些,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道:“王,就在刚才,梁军大营陷入黑暗,斥候来报,说有千余梁军从寨门向西进发,那是象雄人的位置!”
松克苏哈沉吟着,低着头,默不作声。
“王,我们该怎么做!”
“不要惊动他们,我们还要依靠梁人的力量完成自己的目标。”松克苏哈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说道,“粮草,军械,他们需要的,你尽力去筹措,另外,再通知我们的军队,能帮忙的地方不要吝啬,人家毕竟是掺和到我们的生死存亡之中,梁军输了,我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老人神色一凛,右手放在胸口,深深鞠了一躬,悄悄退了出去。
当夜,布达拉城内数十密探冲出,往各个方向而去,不知所踪。
《梁史.武勋第十》:边军深入高原,鏖战乌思藏,伤亡甚重,斩杀俘获无算,攻灭乌思藏象雄部,土蕃部纳贡称臣,自此大梁西境可抱永世太平矣。
一场被记录入史书的战役即将在高原之上拉开序幕,但对于生活在此时的人们而言,天下最重要的事与乌思藏无关,另一场风波即将袭来,当事人却还没有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