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以大亮,陆琰的心却仍旧如同漆黑的夜色一般,墨一样。
柳洌等人出发已经三个时辰,算算时间,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回到了澜沧江东岸才对。
潜意识里,陆琰觉得柳洌的夜袭是成功了的,以千余百战之兵去偷袭数万没有防备的乌合之众,只要柳洌脑子不抽筋,是一定可以打赢的,作为靖边军核心将领柳晟的亲弟弟,柳洌虽然没有他哥哥那般擅长谋划布局,但一个优秀将领该具有的勇猛和仔细他都是不缺的。
只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吧?陆琰抬头,看着朝阳初升的防线,努力不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
“都给本将闭嘴!”柳洌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将一只手伸进澜沧江的水流之中,良久,露出了然的神色,“江水表面平静,但其内部仍然湍急,我等将木筏草草拴在岸边,水流冲走这些简陋木筏也是无可厚非。”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有士兵高声问道。
柳洌目光森然,环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们,一字一顿道:“有种的,跟本将去烧他们的后营!”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数里宽的湍急江流,不是可以靠人力游过去的。
柳洌相信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
……
搞清楚情况的象雄人陷入了暴怒之中,他们没想到区区千余梁人军队就能将二十万象雄天兵打得节节败退,恼羞成怒之下,象雄人做出了陆琰最不愿意看到的抉择。
不要多想了,上船,打过去!
先头五万象雄武士穿着简陋的铁甲或是牛皮大衣,一股脑涌上木质的船只,在响亮的号子声中向东岸划去。
天色已然逐渐放晴,水面上仍旧泛起些微薄雾,虽不至于遮挡住视线,却也让东岸的靖边军看不太真切。
陆琰等人仍然在焦急的等待柳洌的消息,一夜过去,对岸寂静无声。
雾气弥漫,从江面到江岸,再到靖边军搭建起的胸墙才止住。
直到午时,战场上都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哗啦”,一阵轻微的水声突兀响起,梁军武卒正要有所反应,只见隔空从江面之中射出千余根骨制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梁军队伍之中。
“乒乒乓乓”,一阵金铁交错的响声,除了几个倒霉的被射中面部,骨制的箭矢并没能对身披精铁铠甲的靖边军造成多大伤害。
“娘希匹。”谢彬嘟哝一声,看着陆琰道,“将军,下令吧!”
“躲到胸墙后面,等他们上岸,现在雾气弥漫,我们看不到他们在哪。”陆琰用生平最快的语速说道,不等谢彬反应过来,便带着十余亲兵扑到胸墙之下,躲避飞射的箭矢。
激昂的牛皮战鼓声响起,朦胧雾气之中,依稀可见数百条大小船只飞快地往东岸土地靠近,片刻之间,一阵阵巨响,船只冲上了岸边,搁浅在泥地之上,成千上万名穿着牛皮软甲的象雄士兵从船上跳下来,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冲向了前方低矮的胸墙。
“弩!”谢彬挥舞着长刀一声大喝,数千武卒同时抬起了手中漆黑的劲弩,对准了直直扑过来的象雄人。
“开弦!”又是一声命令,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数千把梁军制式军弩被用力拉开,露出了盛放弩箭的凹槽。
“箭!”早已待命的梁军弩手将身前箭袋里的弩箭抽出一根,小心放进凹槽之中,合上机括,发出咔哒一声,再一次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象雄军队。
“放!”谢彬青筋暴起,长刀狠狠一劈,霎时间,数千根弩箭如同黑色的雨水径直扫进冲锋的队伍中,前排的象雄士兵应声而倒,侥幸未死的发出凄厉的惨号,在地上来回打滚,阻挡着身后同伴冲锋的脚步,象雄人的进攻不由自主地开始混乱起来。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蓬箭雨从胸墙之后喷薄而出,钉进了象雄人的队伍之中,又一次带起了一连串的血花。
倒地的士兵和飞溅的鲜血也在此时激发了象雄人的血性,作为同样在雪域高原挣扎求存的部族儿女来说,鲜血与杀戮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是自己一生的主旋律,只要击败前面那群穿着好看的铠甲的人,我们就能统治雪域高原,将布达拉的珍宝全部据为己有。
欲望的力量在某些时刻无比强大,至少在此时,象雄人已经从震惊与慌张之中脱离出来,不再去形成队列,潮水一般从江岸冲了上来。
靖边军第三次齐射仍然顺利,无数象雄人再次倒在前进的泥地之中,但这千余根弩箭丝毫没有阻挡他们进攻的脚步,留下了数千具尸体的象雄人先锋终于冲到了低矮的胸墙之前。
靖边军武士再难射出第四次齐射,一起丢掉了手中的弩箭,拎起了长戟与长刀。
靖边军轻锐使用的长戟,以一根八尺长铁杆为主体,前端是一支一尺长的双刃矛尖,矛尖下端则是一只同样由精铁打造的反置的月牙,用来格挡与勾杀对手。
胸墙之后,靖边军武士挺身将手中的长戟狠狠捅了出去,又猛地一抽,再捅,再抽,长戟枪尖被染成了血红色。
陆琰手中长戟将面前两个试图翻越胸墙的象雄人的喉咙割开,飞溅的腥臭鲜血喷了他一脸,他随手一抹,看着后面源源不断冲上前的象雄士兵,大吼一声,跳上了胸墙,长戟舞动如飞,“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都他娘的别给云帅丢脸!”
“靖边军万胜!”分散在二十余里长的胸墙之后的靖边军武卒闻言一个个大吼起来,手中武器不要命的往扑来的象雄人身上抡去。
象雄人同样爆发出可怕的意志力,堆积在胸墙之前,不要命的试图翻越这道并不高大却迸发着死亡气息的土墙。
战斗再次进入白热化阶段,生命在此刻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