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阵地前几万女真人刚一退开李国忠就感觉到不对劲，但他来不及反应，女真骑兵向两翼散开后便有一群五千余人的骑兵队向自己这边冲来。
“列阵。”
随着他话音刚落，三千余辽东甲骑便列成了一个好似钝头的枪尖的阵型，连弩被他们握在手中，马槊挂在战马腹侧，只需要伸手一捞就能拿起。
李国忠策马上了之前的那处高坡，向女真人军阵望去。那五千余骑兵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随后冲出的鲜卑重骑兵却让他大吃一惊，他在辽东征战十余年，自问战场上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装备精良到如此的骑兵。
他不由得往自家大阵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徐徐朝前行进的步兵大阵已经停了下来，前军方向分出了数千人组成了一道用来缓冲的车阵，后方则是主力所在。李国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又往北方望去，夏四那边已经带着自己麾下冲了上去一顿砍杀，打得好不热闹。
李国忠苦笑着摇了摇头，形势还不是太坏。他拨转马头，下了山坡，挥舞着手中的马槊，厉声怒吼。
“辽东铁骑！”
“进攻！进攻！进攻！”
三千余甲骑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回应着指挥官的呼喝。
李国忠马槊一指，大队甲骑排着队形冲向了疾驰而来的女真人骑兵们。
狂野的呼喊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的是一阵阵箭雨，梁军骑兵阵列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有的是箭支扎在铁甲上发出的声音，掩盖了被射下马的骑士发出的哀嚎声。
两群战马即将接触之时李国忠手中长槊在空中几番摇摆，梁军骑兵就如同一条穿行在林间的蛇，硬生生从女真骑兵的冲锋路线上扭开，高速飞驰的梁军骑兵队擦着女真骑兵的身子疾驰而去，他们手中的连弩恰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刷刷声，一连串短箭从辽东铁骑阵列中窜进女真人队列中，带倒了足足千余人。连弩的箭支不仅短而且还没有尾羽，超出三十步就失去了准头，但此刻两支军队贴的不能再近了，人又密集，根本没有什么瞄准不瞄准的事。梁军甲骑们只管拿着弩机，对着身边穿着皮甲的骑兵就是扳机一扣到底。
李国忠侧头看了看战果，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中长槊再次扬了扬，甲骑们收起了弩机，抄起了马槊，跟着自家参将绕了个大圈，直冲到了女真骑兵的屁股后面，也不等他们完全转向过来，就是一顿冲锋。
此时的女真人已经被一顿贴脸的箭雨射懵了，近五分之一的战损已经不是这群悍勇的草原骑兵能承受的了。看见梁军开始绕圈，慌乱的他们也想通过绕圈的方式获得和梁军正面对冲的机会，但一是人多，二是遭受打击后本就散乱的阵型已经乱的彻底不成样子了，仓促间不过百余骑转过了一道小弯，却也于事无补。
士气高昂的辽东铁骑挺着马槊排成了一道锋矢阵型，李国忠在几十个亲兵的拱卫下冲在箭头的位置，直挺挺杀穿了女真人的队列，冲出去百余步，才勒马回头。
甲骑们身前躺到了两千余具女真人的尸体，剩下的女真骑兵则是头也不回地往自家阵地飞奔而去，生怕身后的梁军骑兵追着他们砍。
李国忠嘴角咧开一个弧度，看着满地的尸首吐了口唾沫，吩咐一声：“看看弟兄们的损失。”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骑在马上的辽东军几乎没有少，坠马的多是第一次冲锋时被射下马的，自然是活不成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比起那两千余具敌人的尸首来说，完完全全可以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了。
“乌~”。
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划破了战场上空，车阵南侧的骑兵们这才从小胜一场的喜悦中缓过神来，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李国忠带着几十骑亲兵飞驰上一处小丘，从小丘上向下眺望。原本还算严整的梁军车阵已经被打穿了几道口子，第一道车阵已经彻底淹没在草原骑兵的身影中。无数骑兵嚎叫着、绕着车阵抛射箭支，几乎每一息之间，都有梁军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李国忠等人见状握紧了拳头，他们很想冲下去将自己的步军同袍解救出来，但眼前的女真骑兵实在是太多了些，两万余草原骑兵在努力找机会往三万步军组成的车阵里钻。
令骑兵们感到庆幸的是，第二道车阵虽是被打破了几个口子，但大队的梁军都集中在这些缺口处，挺着长枪跟涌进来的女真人撕咬在一起，一时半会谁都拿对方没办法。
但车阵北侧已经不容乐观，和夏四等人接战的女真骑兵几近万人，即使辽东骑兵们仗着兵甲足够锋锐同对方游斗，也已经有千余人摔下马去。
再拖一会，这三千名骑兵可就生生被耗死在这里了。
李国忠回头，视线往朔方城头看去，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早晨大军渡过的那条河上已经起了大雾，别说是他们看城头，估计城头众人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河对岸是个什么情况。
李国忠顿时感到手脚一阵冰凉。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梁军大阵，思索着冲破包围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夏四。李国忠清楚，若此时自己发动突袭，步军的车阵付出一定伤亡，是能够退到桥边的。
但这样一来，北边的那几千骑兵，除了投降，恐怕没有活路可以走了。
他们肯定不会投降。
那就只能……
李国忠甩了甩头，把这些不好的想法驱散出去。一边是与自己并肩奋战十余年的弟兄，一边是大军主力，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容易做出选择的一道题，李国忠却选择了那个错误答案。
他把视线收回，打马奔驰向自己麾下的军阵前。
三千骑兵已经割完了首级，一颗颗狰狞的人头被他们拴在马缰绳上，沉默着，等着参将发话。
李国忠的目光扫过这群部下，目光时而严厉，时而柔和，良久没有说话。
战场上的喊杀声震耳欲聋，这片天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是时候了。
“竖旗。”
李国忠语气淡漠地对自己身后的亲兵们说道。他话音刚落，一面绣着一只神骏黑豹的红色旗帜被亲兵们簇拥着举了起来。
骑兵们的目光在这面旗帜迎风飘扬之时便定在了自家参将的脸上。
下一刻，长刀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