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苏明白，他必须去见艾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这场战争。
“但我离开这里的话，就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特鲁苏说，“你内心不会感觉到公平的。”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章树新笑着说，“是我自己请你带我来这里的，从我踏上这里的那天起，我就没想活着离开。”
章树新说的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王嘉辰已永远地留在了这里，自己也应当如此。现在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小纬他们三人。
没有了自己，他们一定会难过吧。不过人类的意识有着完美的自愈功能，他们不会难过太久的。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度过剩下的日子吧，有弗拉迪在，这一定不成问题。
想到弗拉迪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一种感激之情。还好在这个世界会遇到像他那样的人，不然的话，他们几个外星人一定举步维艰。对了，卢迪思也对自己恩重如山，不过可惜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希望创说了假话，希望他还活着吧。
章树新知道，虽然弗拉迪已经很久没有谈起卢迪思了，可他也时常在想念他。也许在自己死后，他们就会见面吧。
那时他们两人一定非常高兴。
章树新感觉自己正在朝天上飞去，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乘坐着宇宙飞船朝太空飞去，但却比那种感觉轻盈了不少。章树新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乘风翱翔，他低头朝下方看去，他看到了自己之前躺在地上的那片原野，看到了原野附近的城市。他甚至看到了那个站在城市中仰头看着自己的王嘉辰。
此时的她一定非常惊讶吧，毕竟他飞了起来，只凭借着风就飞了起来。他很想和王嘉辰打个招呼，但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章树新继续朝上飞去，他看到了更多的大地，更多的建筑。此时的它们是那么渺小，看起来毫不起眼。接着他看到了霍拉星圆形的轮廓，看到了呈现出蓝色的大气。惬意的感觉消失了，他感觉自己正在走向孤独。
他陷入了黑暗中，他感到了宇宙的冰冷。虽然霍拉还在眼前，但它周围的空间一片漆黑，就像是一个无边的深渊一般。
他想起他在地下城看到的那个深渊，他意识到深渊无处不在。无论是在行星上，还是在太空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内心也有一个深渊，那个深渊里有着潜藏着他的恐惧、懦弱、卑微、无耻……
他很想看清自己内心的那个深渊，他看到那里有一个白色的光点。它在那个深渊里若隐若现，就像是一点烛火，就像是雪夜里远方山村雪夜里的一点光亮。
章树新继续朝那里看去，他感觉自己正在下落。他距离那个光点越来越近，那个白色的光点开始停止摇摆，他安静地定格在那里，就像在等待他一样。
章树新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白色的星球，比他看到过的任何星球都要洁白。他以为自己从未看到过那颗星星，但他很快就发现那颗白色的星星上布满了脚印，而那些脚印似乎很像是自己的脚印。
他想起来了，那是土卫二，是自己曾经踏足过的星球。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就在章树新将要踏在其上的时候。那个巨大的星球忽然变成了一张脸，一张死人的脸。
“阿纳托利！”章树新想起来那个人来。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挣扎着想要远离那颗星球，可他却没有办法逃脱它的引力，他就那样落了下来，可怜又无助。
当他踩在木卫二表面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章树新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里，但特鲁苏显然已经离开了。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特鲁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喃喃自语起来。
“阿纳托利……”
如果当初没有杀了阿纳托利，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了。他们极有可能会回到地球，然后会尝试用王嘉辰的的血液来拯救人类。
但结果一定不会有什么不同，除了王嘉辰，他们所有人都会死。不过仔细想来，王嘉辰也不算是活了下来。
“你怎么了？”王嘉辰的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吓了他一跳。
章树新不知道她是什么出现在那里的，也许在他刚才做梦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了吧。
“我没事。”章树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你来这里是想看我怎么死的？”
“也不是。”王嘉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离开了。”
“我不会走的。”章树新说。
“为什么？”王嘉辰不解地问。
章树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眼前的人不是王嘉辰，面对她的时候他只有尴尬。
“人类的感情是我见到过最复杂的事物之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王嘉辰说。
“什么？”
“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你会不会喜欢我？”她问。
章树新愣了一愣，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会。”章树新摇了摇头，说。
“我和王嘉辰没有什么区别，你也看得出来。”她说。
“你永远也不可能是她。”章树新说，“你也不要勉强自己了，伪装成她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看来你终于还是决定抛弃你的爱人了。”王嘉辰说。
“你和我说什么都没用，”章树新说，“我会和你一起下地狱，那里的大门已经为你我敞开。”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只是这宇宙的常态罢了。”王嘉辰说，“我去过天堂，也去过地狱。”
“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你将永远也无法离开。”章树新说。
“那就呆在那里好了。”王嘉辰说，“你们地球人相信天命，我觉得那是一个自我安慰的方法。”
章树新很想说他并不相信所谓天命，可话到嘴边，他又懒得说了。他觉得和她说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她只是另外一个人，不是那个熟悉的王嘉辰。
“你又困了？”王嘉辰问。
“没有，我只是不想和你说话。”章树新说着，坐了下来。
“你恨我吗？”王嘉辰又问。
“当然，很多时候我都想杀了你。”
王嘉辰听了他的话，不由地笑了起来。
“你们真是有趣，一个说着热爱自己的国家，却想摧毁它；一个要为自己的爱人去死，却想着杀了她。”
“这都是拜你所赐。”章树新说。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王嘉辰看着他，说。
章树新抬起胳膊，瞄准了她。他知道他没有办法杀死她，很快他的身体就会疼痛起来，那些藏在他体内的寄生体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她的调遣。
王嘉辰看着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章树新问。
“我笑你一定是舍不得这具躯壳，毕竟那可是王嘉辰的身体。”她说。
章树新脸上涌现出愤怒的表情，与此同时，一束粒子束飞了过去，从王嘉辰的肩膀上穿了过去。
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章树新愣在了那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那个人不应该倒在地上，她会控制寄生体，让自己倒在地上。
章树新朝王嘉辰爬了过去，来到了她身边。她看到王嘉辰面色苍白地倒在那里，鲜血染红了地面。
“嘉辰！”章树新惊呼一声，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章树新抱起王嘉辰，朝附近一艘破旧的飞船跑去。他带着她来到了医疗舱内，可以处理她的伤口……那时，他忘记了眼前的王嘉辰已不是王嘉辰。
章树新的手颤抖不已，他从未如此慌乱。直到确定那处伤口不是致命伤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你这是心疼我了？”王嘉辰睁开眼看着章树新，问
章树新后退了一步，面色又冰冷了下来。
“怎么了，被我戳穿了又不好意思？”王嘉辰说。
“原来你在装晕。”章树新说。
“被击穿了肩膀还要装晕，真的很辛苦。”王嘉辰说着，坐了起来。
“你刚才不怕我杀了你？”章树新问。
“怕，因为我没有料到你会杀我。”王嘉辰说。
章树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这不能算是信任，只能算是赌博。
“你最好不要给我第二次机会，”章树新说，“因为我真的会动手。”
“你动不动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刚才是有意打偏的，你原本真的可以杀我。”王嘉辰说。
“我只是不小心打在了你的肩膀上，我原本可以打在你脑袋上的。”章树新说。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王嘉辰说。
章树新看着她，再次抬起了胳膊来，同时瞄准了她的眉心。
“杀了我，从此之后你将再也不会有烦恼。”王嘉辰说着，闭上了眼睛。
章树新就那样默默伫立着，同时看着王嘉辰那张微笑的脸。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看到她摇动的发梢。
“你不会让我杀了你的。”他放下了胳膊，转身朝飞船外走去。
王嘉辰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复杂。
“药在桌子上，你自己敷。”章树新丢下这句话，离开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