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天牢外。
十二尊铜人像被放置于宽阔的石阶广场上，威武的面容，丑陋的獠牙散发着原始的神秘气息。史书有云，秦“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金人自然不是真的金子。阴陟的天气里，光泽暗淡的十二铜人手持着前一场大战中的神兵利器，目光炯炯，看向天牢的位置。有些年岁的十二铜人身上似乎仍然有嘶喊，在风中回荡。
陈情一行人站在天牢外的广场上，感觉前方的天牢犹如地狱一般。
阴暗的天牢中，一双双眼睛隐没在黑暗中，如同夜里的烛火，飘摇不定。在拐角处，已经被折磨了七天的章邯，面色憔悴。
当他一看到来到此地的陈情后，好像看到了救星，激动的大喊，
“子婴殿下，我是章邯，我是冤枉的……是我、是我救了你，你要救我啊！”
然而，陈情站在距离天牢栅栏一尺之外，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却无动于衷。
“章邯，你是个聪明人……可惜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章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天副将的话似乎成了现实。
“子婴殿下，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惜，离土听不到这些话了。”
“许树人，你把你知道的给章邯大人再说一遍吧。”
陈情身后，原本在骊山监事亭中的小兵许树人站了出来，吐字清晰的把章邯袖手旁观的事情说了一遍。
包括章邯如何提前到场，却引而不发，再到副将的劝谏。章邯听到后，下意识垂下了脑袋。可随即，他又抬起头，朝着陈情咆哮，
“可是，子婴！没有我出手，你已经成为那些余孽手中的亡魂了！”
陈情点点头，面色惨白。
“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的错误，我不该相信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
“但无论如何，我要给离土一个交待，他不能白死啊。”
也许，在章邯的野心之中，一个小小的死士无足轻重，和他辉煌的愿景相比，不值一提。
但是，离土死了，为了保护自己而死。自己就要为他讨回一些公道。
……
回到华阳宫，陈情身边只剩下死士侍卫王翰。他似乎没有受到同伴死亡的影响，作为死士，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公子扶苏虽然远去边疆，但仍然给儿子留下了这样两名死士保护他的安全。他们的命运便早已成为了养料，养活着自己和家人。
陈情做人，讲究一报还一报。死士是公子扶苏这个便宜老爹留给自己的。
陈情决定要给这位便宜老爹泄漏点天机，让他在一年后面对很有可能是虚假的自裁手书时，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至于命运如何，是否会走原来的轨迹，则是个人造化。
……
花裳这些日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态，正在帮陈情研墨，陈情对着一张素巾，仔细斟酌。这具身体的一些本能似乎被留了下来。陈情不但能够读书识字，而且能写一手工整的小篆。
……
等到陈情写好后，花裳在一旁好像有些疑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怎么，幕后之人已经找上你来了？”
花裳今天女扮男装跟着陈情去了天牢，对陈情不救章邯十分不解。
“没有。”
“我只是疑惑，离土只是个死士，而且已经死了。章邯身为少府，掌管皇室钱帛，只要殿下能救他，想必他定然感激在心。对殿下今后之事，会有很大帮助。”
“殿下为何不救他呢？”
……
“离土是替我死的，哪怕他是死士，我也不能看作理所应当。要不时间久了，我怕我真的忘了人该怎么写。”
陈情勉强笑笑，
“人这个字，写起来一撇一捺最是简单，可要做起来，却用一生都不够诠释。”
花裳似乎懂了什么，似乎又不懂，看向陈情的目光中，带了些不一样的神彩。
……
中车府令，赵高府上。
自从那日被委以重任，已经过去七日。赵高并没有急着去处理章邯，暗地里，他已经悄悄把太医令夏无当关在了自己府邸的私牢中，不许任何人靠近。
天气越加寒冷，这些年来一年更甚一年，真是天不助大秦啊。
赵高肥胖的身体穿着一身裘衣，费劲的坐在莲池旁。府苑前辛辛苦苦栽种的荷花已经枯萎殆尽。莲池之中，几尾胖鱼正在悠然自得的捕食。
微风吹皱一池枯水，清冷的水波幻明幻灭，搅乱了水中的画卷。鱼池中，没有任何鱼饵，只有若干指甲盖大小的小鱼仔。
……
“启禀主人，始皇帝御驾今日已经启程，离开咸阳。”
赵高是请了病假，才没有去送始皇帝的御驾。这一点上，那个让赵高厌烦的扶苏之子，子婴也做了相同的举动。
赵高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人上了年纪，就是越来越嗜睡了。
他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些。
“子婴身边那个身份可疑的侍女怎么样了？”
“子婴殿下一直带在身旁，似乎没有怀疑。”
赵高摇摇头，这名心腹便退出了赵高的视野。看来这位子婴殿下还被蒙在鼓里，他还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么，自己要不要去提点他一下呢。
……
‘这见鬼的天气！’
赵高抬起头，看向越发苍旧的天空。
近些年来，入冬的时间越来越早了，十一月份的咸阳除了没有结冰，已经和深冬没有任何区别。
凌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赵高没有再问案子的事情，他努力搓搓自己有些冻住的手，想到从太医令夏无当那里查到的手书，
“如果皇帝陛下这次东游，没有回来，该怎么办？”
四下之中无人接话，赵高看向这片熟悉的天空，伸出自己的双手，好像离这片天空更近了。
……
秦历始皇三十七年十一月。
浩浩荡荡的始皇出游队伍离开咸阳宫，包括丞相李斯，大秦三公，以及公子胡亥等大秦核心人物跟随着始皇帝的御驾，离开咸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