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佳佳正好碰到二号房的房东,一个马来西亚人。
“哎,我那几个留学生啊,真让人头疼。天天晚上喝酒,高歌,聊天。昨天,这家的洋人老太太又来电话投诉了,我只能过来通知那些孩子搬家了。”胖胖的戴着眼镜的房东操着不太流利的华语,指着围墙外的房子对佳佳无可奈何地说到。
佳佳是有几个晚上听到过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们居然被住在隔壁的人投诉了。“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房子吧?我正好想搬家。”
“行呀,如果你喜欢,我也不用登广告了。”房东一口答应。
二号房虽然建在三个车库之上,外表看上去不太美观,但里面布局还蛮合理,厨房也很宽敞,除了走廊里的一个卫浴,主卧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整体上感觉安静干燥许多。特别是阳台,虽然从外面看上来只是搭在车库外的简易装置而已,但站在那里居然可以远眺圣约翰山。尽管那个山在奥克兰根本算不上风景名胜,但很多当地人还是喜欢它的闹中取静,尤其从山底走个近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山顶看风景。佳佳一眼就喜欢上这套房子了,最关键的是这个房子的租金比一号房还便宜五十纽币。太棒了!
虽然不是一个国家的人,但同为华人,新房东还是很照顾佳佳,给了她一个星期的免租期,让她可以慢慢搬。别看只有二个人,但搬起家来,东西却一点都不会觉得少。到底该怎么搬呢?佳佳正在为这个犯愁呢。
“妈妈,我来帮你,我们来个蚂蚁搬家吧!”儿子已经既会出主意又会出力了。
于是一连几个晚上,佳佳把一号房一小箱一小箱的东西地从一号搬到二号,儿子则等在楼梯中间,伸手接过,再一个一个地分到厨房,浴室,或是卧室。
十月的奥克兰,正值南半球的春天,白天阳光明媚,晚上却是凉气袭人。儿子奔来跑去,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望着儿子红彤彤的笑脸,佳佳觉得很欣慰。
就这样,到搬家公司来的时候,连床头柜的抽屉都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一些大家电和大家具,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好像一共才化了几十纽币,这可以说是佳佳搬家史上最便宜的一次了。
佳佳又化了好几个白天的时间把一号房打扫干净,还特地把原来厨房玻璃窗上贴着挡西晒太阳的报纸换成了新的。她虽然已经提前二周给原先的房东提出了退房申请,但押金还是要房东检查了空房之后才可以退的。
终于一切搞定。
这个房子确实安静许多,除了偶而有大型卡车经过震得厨房的玻璃橱晃荡晃荡地响,基本听不到什么马路上的声音,只是早上会被邻居开楼下车库门的动静惊醒美梦罢了。
佳佳抽空给自己报了一个下一年才开始的研究生班,又投了几分简历,然后就开始考虑如何给儿子买台钢琴。毕竟儿子在上海也考出三级证书了,荒废时间太久不是很好。但到底是买新琴还是旧琴呢?
佳佳去离家不远的琴行了解行情,最便宜的旧琴都要四五千,更别提新琴了。
“那你就先买台旧的吧,也不一定要在琴行买,先看看报纸上的出售广告,说不定可以买到很便宜的。等确定你要在新西兰长住的时候再买台新的。”在一旁的海燕看出了佳佳的犹豫不决,帮她出了一个好注意。
海燕是佳佳在儿子的班级门口认识的新朋友。因为是老乡,两人的孩子又在一个班级,她们很快就熟悉起来。哪里学游泳,哪里学下棋,哪里学钢琴,都是海燕给佳佳介绍的。特别那时佳佳还没有考出驾照,活动范围及其有限,海燕就开车带着佳佳到处逛。她们常常一起购物,吃饭,喝茶和聊天,二个孩子也可以一起玩。海燕的儿子出生在新西兰,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反而佳佳的儿子因为上海的学校里提倡说普通话,上海话还没有土生土长的新西兰孩子讲得好。二个在不同国家长大的孩子,虽然可以常常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但文化冲突这几个字,在二个人身上却有着极好的体现。比如海燕的儿子事事讲究公平,佳佳的儿子喜欢以大让小。上海来的小孩习惯在假期周末做作业,但kiwi是绝对不会的,他总是说:“假期就是假期,干嘛要做作业!”没过多久,佳佳就发现儿子也开始抗拒在周末学中文和做数学题了,“为什么别人可以休息,我还要做作业?”
“因为我们还有可能要回上海呀。你忘了在上海的时候,每个周末,每个假期,你不都是有功课的吗?”
但其实买旧琴也麻烦。佳佳从报纸上的广告中挑出离家近的,一家一家去看,看了二三家也没拿定主意,琴都太旧了,而且都是她不熟悉的欧洲牌子。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洋人打电话来,说他有好几台琴要卖,平均只要六百多。佳佳很奇怪,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那人只是说是朋友给的号码,想买的话就快点,否则就要卖完了。佳佳就约海燕一起兴冲冲地过去看货,只见地下车库里果然有好几架琴,那个颇有艺术家风范的人还当场演示了一曲。也许是因为在地下车库,也许是因为那个人会弹琴,反正那台钢琴听上去声音还是很不错的,佳佳就付了定金。后来又付了一百多元的搬运费请搬家的人把那台琴搬过来,连搬家的人都觉得化六百块买这台看上去成色很不错的琴是很和算的,但真的等琴落地后再弹的时候,就觉得那个琴听上去不太好听了,甚至还走音。佳佳只能自我安慰:也许是搬动的原因,等过一个月,调调音就好了。然而一个月后找来的韩国调音师一检查就只摇头说:“太旧了,很多键都坏了,不过还可以修,只是要修好几次呢!”
“那就修吧!”终归不可以让它成为一台废物吧。没想到第一次的修理费就花了好几百。但晚上出去吃了一顿饭回来,等儿子再练琴的时候,发现音又走了很多。记得那个调音师说过,琴太旧了,他调的时候很困难,铉拉得太紧不行,太松也不行,只能多调几次。佳佳也不能肯定,为什么买的时候听上去都还可以的嘛,或许是那个人把琴换了?不过她当时也没做什么记号,不好乱说,反正便宜没好货,这个倒是真的。
“这种破琴,你让我怎么弹嘛!”儿子极力反抗,正好找到可以不要练琴的好理由。
“坚持坚持吧,等我找到工作,给你换个好一点的。现在好坏有个琴弹,总好过你上海的钢琴老师吧。她不是说过,她小时侯,碰上抄家,有几年还只能靠硬版纸练琴呢。”
儿子总算还听话,虽然直摇头,也还是默默地去练琴了。
这个在新西兰第二次买二手货的经历不太愉快,但佳佳看看四周,房是租的,家具也是旧的,好像一切就还是临时的,就不用太计较了吧。也许过二年就回上海了。如果不回去的话,再买新的也不晚。
好在生活总会有让人开心的人和事。没过几天佳佳就受到了工作录取通知电话。她选择的一所规模还算比较大的语言学校录取了她,管理处的郭老师还特地说:所有的分校你随便选一个吧。她当然就选了一个离家最近的分部。即使不开车,乘公共交通也可以到。这份工作每天上午从8点半到12点半,既不耽误接儿子,更不耽误做晚饭。只是每天不能送儿子去上学了。按照新西兰的法律,是不可以让13岁以下的孩子单独留在家里的,所以只能天天带儿子早点出门,让他先在学校玩一会。有时看着儿子弱小的背影渐渐远去,佳佳觉得儿子真的是长大了。
佳佳选的学校是专门针对移民的语言学校,工作压力不是很大,就是教一般的日常用语。当时很多移民在自己稳定了之后,把父母也移了过来。那些老人如果申请去学校读英语,还可以每周领取近二三百纽币的津贴。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既可以学英文,又可以减少子女的经济负担,还可以接触社会,何乐不为呢。
为了庆祝获得工作,佳佳特地带儿子到天空塔吃了一饨午餐。午餐前还可以在观景平台上眺望奥克兰全景。从这座世界第十三高的电视塔远眺,仿佛奥克兰的一切都在视野里,远处的大桥,近处的帆船,脚下的市区街道,一切都看得很清晰。“妈妈,你快来看,这里有牌子,说离上海有九千多公里,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到上海吗?”儿子非常兴奋。
据说如果天气好的话,从这个塔可以看到方圆八十二公里的地方。但要看到上海,怎么可能呢?
儿子的话让佳佳想起了上海的东方明珠,比这个天空塔还高出一百多米呢,可自己从来都没有带儿子去过。原来自己家门口的风景好像都是给外来者去的,我们却又总是到别人家的门口去看别人的风景。
“下次回家,带你去东方明珠,那里你一定还可以看得更远。”
那天只是觉得旋转餐厅窗外的风景要比午餐可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