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９年的澳洲，不知道为什么，从春天起就开始不怎么风调雨顺了。
“你看看，一连几个月不下一滴雨，现在连车也不能用水枪洗了。这车实在也太脏了，我开出去都觉得浑身难受。”唐飞一边用水桶里的水擦车子，一边说。
“你就不要要求太高了。你没听店里的小员工说嘛，他奶奶绝不允许他们几个兄弟洗车，说是车越脏就越代表你是个好市民。你就擦擦车的前后玻璃和反光镜吧，能保证看得清就好了。”佳佳一边用小吸尘器清理车子内部，一边劝唐飞。
“你这就是偷懒的借口罢了！。”
“我有偷懒吗，你看，为了救你新种的番樱桃树，还有那些花花草草，我是把洗菜水和淘米水都用上了，就差没有利用洗澡水了！每次做饭都要进进出出，容易吗？”
“那几棵树，本来是想用来挡住后院视线的，可还没长到一米高呢，就差不多枯死了一半。哎，太可惜了。每棵树苗都要八十块呢。”
“爸爸妈妈，从今天起，你们就不要再给游泳池添水了，这也是要被罚款的哦，而且网上说了，政府可以随时用居民家游泳池的水去救山火。”女儿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说，神情少有的严肃。
“知道了，游泳池的水早就在安全线以下了，再让太阳烤个几天，怕是池都快裂了。”唐飞边擦车边叹气。
“比起别人的房子被山火烧毁，裂个游泳池就算是损失少的了。”
佳佳看着屋前的草坪出神，比起九年前刚来悉尼的时候，现在的草坪连“焦绿”都称不上了，一片枯黄。
山火逐渐蔓延，几百幢房屋被焚毁，早上一出门就能闻到空气中的炭烧味，犹如烧烤时那种烟熏火燎的味道。西北的天空一大早就呈现出橘红色，但人们似乎都无法去欣赏这种不同寻常的美丽，反而觉得这种美丽中透着一股惨烈的感觉。
没过几天，整个澳洲东南海岸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媒体上不断报道有人死亡，有的是因为保护财产延迟撤离而困于火中，有的是因为困于被烧毁的车里。还有很多人失踪，很多人受伤。政府网页上公布了山火附近的避难区地址，提醒大家在危险来临之前就到安全区避难，同时宣布有五百多所公立学校停课。
悉尼民众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中，但也有七万四千多人加入了灭火救援，其中只有八千多人是带薪的，大多数人都是自愿者，平时受过一些训练，到了危机时刻，便挺身而出保卫家园。
Johnson就是几万消防自愿者的一员。他是附近学校的员工，已经连续一周没到学校上班了，天天战斗在他家附近的火海里。
“Johnson，今天怎么回来了呢？”唐飞递给他平常喝惯的大杯咖啡，再给了他一块免费的焦糖巧克力。
“今天我们组被替换下来，休息几天。”Johnson大口喝着咖啡，满脸倦容。
“你觉得这个火可以什么时候被彻底没掉呀？”一旁的客人禁不住问。
“上帝知道吧！我们现在做的只能是让大火不再蔓延，要彻底灭掉，除非上帝下个几天几夜的雨。”
“可是，据气象预报，不到明年二月，根本没可能下雨呀！”客人一脸的担忧。
“所以，大家一起祈祷吧！”
Johnson还没走出店门，Mandy捧着一盘饼干进来了。
“这是我们健身馆的老太太烤的，可以放在你的店里卖吗？卖掉的钱捐给救火部门吧。”
唐飞拿起饼干看了看，正面是彩印的消防队员照片，反面是心型的图案，要在平时，来自于私家厨房的产品他是绝对不会放在柜台上的，但慈善募捐嘛，他反而把那些饼干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我先买二块吧！”他随即在玻璃的募捐罐里丢进去几枚金币。
不到二天，饼干就卖光了，募捐罐里除了满满的金币，还有不少的纸币。
然而，不管人们怎样努力，火势还在继续蔓延。高温，大风和干燥的空气成了大火的帮凶，无望的降水概率更让人们对控制大火丧失了信心。
女儿的学校虽然照旧上课，但由于空气质量极差，所有的户外运动一律被停止了。
“哎！就只能天天在篮球馆练体操，没劲透了。不过还好，我们的机器人小组比赛得奖了，你知道吗，我们的那个机器人可以做很多动作了，还可以投蓝呢！下个月还要去决赛。”女儿一回家就很兴奋地告诉佳佳这个好消息。
佳佳正在查询火势，看报纸上登的照片，那些消防队员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消防服，看不到防护浓烟的任何特别装置。
她随口应道：“有本事做个消防机器人呀，可以去任何危险的地方，包括有毒气有辐射的地方，就不要人去了，可以减少多少牺牲呀。现在澳洲的AI还主要集中在普通人可以工作的地方，象接线员，收银员之类的，大大剥夺了普通人的工作机会。这好像不应该是人工智能的最佳方向吧。”
女儿一听也来了兴致：“对哦，我们可以造一个比正常人高二倍的机器人，它的材料要抗高温耐腐蚀，主要动作就是可以举水枪灭火。”
“妈妈，这也许是个好提案欸！去年学校里有个小组用土豆做燃料的项目已经拿到几百万的项目基金了。”
也许是上帝真的眷顾澳大利亚，也或许是那么多人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终于在几周后有了第一次下雨的迹象。
天灰地暗，飞沙走石，雷鸣阵阵，大家以为雨势一定会很猛。
然而，这场万众祈祷的雨，才下了半小时就停了，而且根本不太大，只是稍稍地缓解了一下山火。雨后的彩虹倒是比平时显得更加绚丽，只是佳佳也象很多人一样，并没有多少心情去欣赏罢了。
一日午后，刚刚还艳阳普照，一道闪电突然打破静寂，倾盆大雨随即而至。正当大家觉得这第二场大雨猝不及防时，它在八分钟后就停了。
然后从铺天盖地的新闻里得知悉尼北部的几棵大树砸倒在轻轨铁路上和电线杆上，造成了交通中断和大面积的停电。几万户住户陷入了房屋毁坏和无电供应的窘迫中。
山火是有所缓解了，但大面积的断电，也让新洲的应急救援部门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中。真的有点像是现实中的灾难片了。
朋友索尼娅到佳佳店里喝下午茶。她家已经断电五天了，佳佳以为她会很急躁，但她却心定气闲地说：“没事，就尝试着过几天山顶洞人好了。你看这次暴雨，吹翻很多人的屋顶，挂断很多人家的电线。时间虽短但损失巨大，就象一个突然暴怒无法自控的人一样，可以打人骂人甚至杀人。就如以前的我那样。但你看我现在，完全不同了。”
佳佳知道，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索尼娅在面对各种问题和困境时都是出奇的冷静和沉着，而且可以从每件事里发现美，更发现神的存在。其实这也不足为奇，有信仰是一回事，有没有坚定的信仰更是另一回事。
第三场大雨更是离奇，也许是上帝忘了计算，把一年的降雨量下在了一天一夜里。时速115公里的飓风伴随着雷鸣闪电，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待在屋里，都能感到地动山摇。
狂风暴雨倾刻间浇灭了二十几处山火，也让整个新洲迎来了百年未见的水灾，在大批临水而居的人们撤离的时候，大面积的停电也终于降临到佳佳居住的区域。
逃过了第一轮的停电潮，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第二轮。
于是大家真的发现，现代文明只要离开了电，就一文不名了：电子门锁失效，电炉不能烧饭，冰箱洗衣机微波炉都失去作用，唯有煤气炉还可以用，但也必须靠火柴点燃。网络和环饶音响更毫无用武之地。
猝不及防地，大家又回到了日落而息的远古年代了。
亏得佳佳的车子在停电之前开出去了，不然车子停在车库里，没电之后连车库都出不去。佳佳去买了很多应急照明用具，把家里搞得张灯结彩似的，但亮度终归还是不够。最后还是女儿想出一个办法，把应急灯带在头上。
“妈妈，你看，我象矿工吗？走到哪，亮到哪，是不是很酷呀？”
幸运的是咖啡店所属的半条街还是有电的。于是一大早，咖啡的生意就开始火爆。无法烧水的人们都过来泡咖啡了，连几年不见的客人都来了。
有客人跑来告诉唐飞：“我们学校咖啡厅里有人特别嫉妒你们，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停电了，连学校都没有电，为什么你们的咖啡店还可以泡咖啡？”
“因为我人好呀，也许上帝特别照顾我。”唐飞一边说，一边头也不抬地泡咖啡。
停电近四十八小时后突然就来电了。
佳佳的家里警报器大响，犹如进入了科幻片时代。警报器居然还可以测出有三个人在控制区域，但好像没有测出还有Lucky。
男女声交替发出警告：“请立即撤离，立即撤离。”
慌乱之中，佳佳完全忘记了许久不用的密码。
还好，女儿一阵乱按密码，警报声骤停。
“高科技的东西，对于渐入老年的我们，到底是有用还是累赘呀。”佳佳揉着发麻的耳朵，无奈地摇头。
圣诞和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假期模式。这个圣诞，大家似乎都喜欢离开悉尼，好像经历了山火和断电之后，悉尼已不再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宜居之地了。
只有每天下午路过Henry花园的时候，总还能看见他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在那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好看吗，我当年认识我太太的时候，也是圣诞节，我也是戴的这顶帽子，希望她现在还能记起这些。”Henry无比伤感地说。他要么对着天空发呆，要么看着手中的照片出神，佳佳也就不太忍心再去打扰他了。
因为唐飞回上海，佳佳进入了更为忙碌的状态。但唐飞走时答应佳佳，元旦之前一定回来，陪佳佳回新西兰看看，去吃她最喜欢的太平洋玫瑰．
“谁会相信呢，你连机票和饭店都没定呢？
“放心吧，一起都会安排好的。”
往年，安排旅游这种事，佳佳都插不上手，她最多只对旅游的目的地谈一些看法，比如说，觉得女儿太小，走不了太远，所以唐飞就把目的地从美国改成了香港。以至于到现在，唐飞还在后悔当年没有在澳币汇率坚挺到几乎超过美金的时候去美国玩呢。
佳佳以为唐飞只是开玩笑，毕竟圣诞临近，不定宾馆，何以成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