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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忌日

农历八月十五的早晨,一家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一切,白简风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家。

这个本该是阖家团圆日子,同样也属于他们,不过他们要去的是南山墓园。

虽然老两口坚持再三,可白简风终究是放心不下,便让他们待在家里。

他们也知道自己女婿的心意,就不再坚持了。

白简风带着两个孩子买了穆语岚喜欢的的玫瑰、许墨妈妈喜欢的香槟色郁金香,还有一把白菊,提了不少水果和糕点,一行人便出发了。

他们来的路上,天逐渐被云层笼罩,灰蒙蒙的,亦如白简风此刻的心情,也是灰蒙蒙的。

白简风从车上下来,踏上了这片土地,湿润的泥土混杂着雨后青草的芳香,他的目光一沉再沉,那是白漓每年的今天都能见到的模样。

与他相同的还有此时站在白漓身旁的许墨,他们俩的表情竟出奇的相像,那眼里透出来的除了无尽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沤进骨髓里的恨。

白简风带着他们,走进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站在他们的墓前,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逐渐陷入沉思……

他们三人一同躺在这地下,有许澈夫妇的陪伴,想必语岚一人在下面也不会太过孤单。

只有他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游荡在世间,要不是还有这两个孩子,他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

一滴晶莹轻划过脸颊,他急忙抬起手将它抹去,可一旁的白漓却早已注意到了。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妈妈了?”白漓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轻轻牵住了他宽厚的大手,希望通过这小小的触碰传给爸爸些许的温暖。

“我…我呀!是看到妈妈了,心里高兴,但是刚刚的有阵风吹过来了,让沙子迷了眼。”白简风一只手回握住女儿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抚着墓碑前的那张照片。

“妈妈看到爸爸和我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小漓向漂亮妈妈保证,会快快长大,帮妈妈好好照顾爸爸。”

她安慰着白简风,又转过身认真的在穆语岚的碑前站定:“漂亮妈妈,你放心,爸爸就交给小漓啦,小漓会努力,会照顾好爸爸的,还有院子里妈妈的宝贝,小漓也会照顾好的。”

当时选墓地时,白简风就将四块紧挨着的墓地买在了一起。

是的,白简风提前给自己也备了一块,他怕以后离她太远,会找不到她,不能照顾好她,他怕她有一天身旁躺着别人,她会害怕……

白简风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心的笑了笑,他收回了抚摸着碑面的那只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墨在旁边将郁金香和白菊放在已逝父母的碑前,就一直沉着脑袋没有动过,眼眶早已布满的泪花在滴溜溜的打转。

“爸爸,妈妈……等…我…再等等…”他将攥成拳头状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

白简风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便拉着白漓向他靠近了些,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给年纪尚小的许墨留下了不小的打击。

哪怕他在旁人面前隐藏的再好,但白简风知道。

有无数个夜晚,他总会不断的将那层伤疤揭开,反复的看,哪怕再痛,只为了让自己记得再深刻些。

而白简风能做的,只是靠近他,凑他近一些,照顾好他,给他一个家,让他好好活着。

“墨哥哥……”

白漓能感觉的到,有很多时候许墨的周身都散发着冷气,那种冷不仅仅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更是那种孤独无助的冷,那种冷仿佛是刚从阿鼻地狱中走出的鬼煞。

用冷气铸成了一层外壳,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那层看不见的壳,将人拒之其外,那种冷是直逼她心底的冷,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冷。

“嗯…”听到白漓在轻声唤自己,他脸上的冰霜才渐渐消融,被咬的直打牙颤的下颚也逐渐趋于平静。

“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漓伸出手,小心的碰了碰他紧握着的拳头。

感受到了白漓的触碰,他抬起头来强忍着悲痛,哪怕是眼底含着泪,他也要朝她温润一笑,然后反握住她的小手。

他用满含泪光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小人儿,故作轻松的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何时,天空竟一洗先前的阴霾,化作了万丈晴空,那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许墨的身身上,此刻的少年身披万丈光芒,是那样的柔软。

即使他的笑容是温柔的,可那泛红的眼睛,明明还留有强压下去的猩红。

“来了?”白简风问道,只见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一身黑色的风衣,也藏不住他精壮的身材。

他的逐渐走进,让人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古铜色的面庞,棱角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似无底洞般,涣散着摄人心魄的凌厉。

“舅舅。”

“叔叔好。”

白漓和许墨见到来人后,都礼貌的打着招呼。

江河走进他们,对白简风他们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走向碑前,挨个做了祭奠。

“中午去家里吃饭吗?”白简风问他。

“不了,那边还有事要忙。”他冷冷的回了几个字,似是不愿再多说。

听到他的回答,白简风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也没再勉强。

………………………………………………………………………………………………………………………………………………………

从南山墓园回来的路上,许墨的兴致一直不高,一路上沉闷的不说话,眼睛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白漓朝他身边凑了凑,安慰的话滚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至今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那段回忆,仿佛被家里的每个人都装进了匣子里,尘封着没人愿意提起,他们都有自己的回忆,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白漓不敢问,每次来扫墓时,那种压抑感就充斥在她的周围,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段让家人不敢回首的记忆是所有人刻骨铭心的痛的。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她只在照片和爸爸的琐碎话语中见过自己的妈妈。

妈妈的模样是明艳张扬的,就像夏日的骄阳,光彩夺目。

她也只在许墨随身携带的照片里见过他的父母,他的爸爸温文儒雅,戴着一个四方的金丝眼镜,他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个温润如玉的哲人,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一点同许墨很像。

他的妈妈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像夜晚的明月散发着清幽的光,犹如雪天里的白梅,芳香暗涌。

照片中的许墨也不像现在这般沉闷寡言,那种活泼天真与现在大有不同,那是一个真实鲜活的孩子。而不是此刻这个为了让别人心安,而不断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白漓一直在想,想着等她长大,等她坚强到让他们相信,她能够让分担伤痛的那一天,他们定会将一切都告诉她。

白漓的心里装着很多很多,未曾解开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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