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中,一旦水停下来,世界就安静了。
而石室就是一个小世界,就在刚刚,这个世界突兀的产生了一位统治者。他让怪物们滚开,怪物们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游回阶梯,缩回了房间。他让水流静止,海水就像被定格一样待在原地。
苏梓柯晃动手臂,海水像海绵一样被挤开,空缺的部分又柔和的恢复原状,甚至略微失去了水的质感。她松开了石头,随即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漂浮在上方的男孩。
男孩低下头,与她对视。
她惊呆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熟悉的红色,透过一片赤芒,在那动人的深红宝珠下,有摄人的纵深感。
男孩招手,微微侧身,手肘夹于腰际,像是在邀请舞伴。
但并不是邀请,只是告诉她,单方面的传达。
苏梓柯感到有纱缠上腰际,然后身体被海水裹挟了。无形的托举感,就这样把她送了上去,送到他身边。
他的手揽了过来,很不礼貌的举动,但苏梓柯没有注意到。
“要比海水热很多。”她脑子里全是这个。
突然,头顶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一个胶质的薄膜像气球一样挤压着她的头部,顺着她的长发,紧贴着她的头皮。
像是无声版的浮出水面,她的头部与海水分离了,一个透明的泡泡罩住了她的头部。
很突兀,很童话。
他手里又出现了一个气泡,成规矩的球形。
这是要在自己头上也放一个?苏梓柯想。
但她想错了,因为他没有把气泡往头上摁,只是托在水中。
然后气泡开始旋转,变小。旋转的很慢,变小的却很快。只是一周的时间,气泡已经从轮胎变成了可以攒在手心里的大小,然后再次变大,只不过这次气泡看起来有些沉甸甸的。
如此循环往复了十几次,气泡再次变成了拳头大小,像是一块淡淡的青玉。
原来空气也是有颜色的,她想到。
好像是结束了一道工序,他把青玉色的气泡挥开,放在一旁,静悬在海水中。
接着,他把手伸到她面前,攒成拳,然后张开,又是一个小气泡。
像是给女伴表演了一个小魔术。
她看着气泡,他看着她。
过了好久,她才明白,这是让自己点火。
于是她把一根手指伸进气泡,微微聚念,指尖窜出火花。
他把气泡拿开,火焰在其中兴奋地舞蹈,没有熄灭,只是翻腾。
很快,球变成了红色。
同样的,轻轻挥开,气泡静置在海水中,与青色的另一个交相辉映。
现在他有两个球了。
红色的火珠闪耀着,将光映在身旁的青珠上,折射出有层次的光晕。
任晓川身体向后仰去,两人下沉,离那两团光远一些。
然后他再次伸出左手,对着上方虚指。
红色的气泡动了,它缓缓的靠近青色的气泡,然后贴紧,并微微产生形变。
最后,它融了进去,或者说整颗挤了进去。青珠涨大了一圈,在其中,红色依然鲜艳。
等到红珠完全进入,这个双层气泡又动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它们像蒲公英一样轻柔且缓和,那么现在它们就是子弹了。
没有声音,是因为在水中,不然绝对能听到“咻”的一声。
双层气泡狠狠的撞击在了刚才的石顶上。
如果留心可以发现,这是四方形切口的正中。
气泡被挤压成了饼状,紧接着,红色的气泡破了。
成吨的气体与火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相遇了。
里面不再是青色与红色分明,而是混合成一种骇人橘红。
这是爆炸的艺术。
但没有强光,也没有冲击,苏梓柯奇怪的睁开眼,向上看去。
气泡竟然仍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模糊起来。
当人们看不清一件东西时,只能是因为它太快了。
气泡在剧烈的扩张和紧缩,橘红色的烈焰被囚禁在其中,隐忍着。
很快,它周围产生了大量的小气泡,这是被蒸发的水。
这个恐怖的宛如炸弹一般的气泡挤压着石顶,石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接着,气泡发出了一次剧烈的震荡,石壁碎了。
然后苏梓柯就看不清了。
因为气泡飞了出去,像是炮弹一般击碎了障碍。
再次睁眼,四方形的通道里已经涌进了海水,在开口的正中,有一个微小的光点。
那是天空。
……
……
世界末日种子库,四号货架。
这里站了许多的人,并且全都沉默着。
行动组的壮汉们一个个扛着冲击盾,半蹲在地面上,围了整整一圈。
吴芳站在队阵前,双手报胸。盯着面前地上那个四方形的缝隙看。
自刚刚那道刀光一般的气流从地底破开,在原本不太明显的划痕上添了四条明显的缝隙后,她就下达了一刻钟观察时间。
现在已经等了五分钟。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一到他们就必须进行探测检查了。
一个队员小跑过来,隔着列阵对吴芳说道:“吴队,探测仪搬下来了,查理斯说预计深度可能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查理斯是队伍里又一位为数不多的谛听者,效能部位是眼睛,一个优秀的侦查者。
“布置好吧,叫他不用下来了。”吴芳淡淡的回答。
她看着面前的缝隙,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应激了。
委员会给的命令是回收三号旧阁,并收集有关利维坦之矛的一切情报。
只是收集情报而已,但直到自己发现了那个男孩之后,一切就变了。她有了坐标,有了声呐强度,有了进一步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于是这个原本应该正常发展为社员的年轻人,在她眼里先一步的成为了工具。
当苏梓柯跳下水时,她突然明白了。
在自己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所谓责任与使命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了。任务做的越多,事情见得越多,自己的情感就像老式水龙头一样越拧越紧,人也变得越来越蠢。
如果早个十年,老娘估计跳的比她还快。
吴芳理了理头上的个别翻飞的发丝,有些惊讶,这种句式,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现在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真遇到了利维坦,死了就是死了,任何人都一样。
不过刚刚的风刃又是什么?伪神级的能量波动吗?
吴芳又看了看表,七分钟了,或许没必要在这里干耗着,早点收工对大家都好。
加入同生社十几年来,这可以说的上是她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失败。
无论是作为领队还是导师。
其实无论刚才的从地下传出的是什么,她最好的选择都是先撤退以保证最大程度的止损。外面的潮声很大,骇人的浪潮拍打着海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查理斯还是下来了,作为吴芳的联络员,他是这个队伍实际上的副指挥。
来的是一个身着深色风衣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金属箱子,头上戴着一个魔术师一样的阔边高帽。
“走吧,我已经准备申请援助了。”
他停下来,隔着立盾队阵,淡淡地说道,像是在与朋友聊天。
说罢,他微微躬身,从风衣里拿出了一个针织帽,对着吴芳挥了挥。
吴芳抬头,眼里的肃穆柔和了了几分,但依旧执拗。
越过队阵,吴芳接过帽子,双手戴在头上,像一个小女孩。
“你知道的,她还没回来。”帽檐下的女孩在说话,声音有些疲惫似的沙哑。
“走吧。”他还是那句话。然后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这样不够意思,于是补充到:“你也别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还能怎么样?你也跳下去吗?”
吴芳微恼,刚想抬头怼回去,却发现他闭上了眼。
眉头紧皱,眼睑微微颤抖,这是在使用能力。
心中一惊,吴芳放大感识,发现大地正在颤抖,像是呜咽。
再抬首,迎来的是查理斯的对视,眼里是同样的震惊。
几乎是瞬间,吴芳扭头大喊道:“立盾,仰持!”
没等队员们反应,情况就已经发生了。
并不危险,也没有多么声势浩大。只不过是一个光球,从地底飞了出来,然后向上,遇到棚顶,然后再向上,飞了出去。
没有人遇到危险,因为它只粉碎了它上升的通道。
空气中突然多了很多尘埃,那是岩石化为的齑粉。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也没有人敢伸头看看那个四方形的通道下发生了什么,因为鬼知道有没有第二发。
以他们多年的经验,遇到这种非抗力的奇异事件时,队长没说话时就最好一动不动,不然下场会很惨。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砰!”
在北纬极地的高空中,一个不起眼的气泡炸裂开来,这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红色、黄色、橙色、淡紫色的焰火纷飞,带来雷霆般的巨响,也给了这个白色的末地几分未有过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