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70度的某片远陆海域。
夜幕已然降临,漆黑的乌云下是同样漆黑的大海,翻卷的巨浪拍击着起伏剧烈的海面。水涨云低,海与天像夹心一样挤压着中间的空气,而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一艘游轮正缓缓的行驶着。
开心环游号,一艘专门用于娱乐观光的大型游轮,船上配备了几乎所有年龄层都能感到亲切的娱乐设施,从老年迪池到最新的主机游戏房,这艘船上应有尽有,它由几家颇具实力的旅游公司开发,拥有巨大吃水线和稳定性的它,甚至开设了4间台球室,除了被取了个烂大街的名字,它可以说是良心建造了。当然,大资本家们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其船票价格高的离谱,四位数的小时计费似乎抛弃了绝大多数受众。这也导致它常年停泊在船库吃灰,然而就在公司高层一边吐槽董事无脑购船行为一边商量着將船改做运输时,一个冤大头找到了他们,表示因毕业旅游想包下整艘船,而且包整整一个月!然后这位嚣张人士打断了他们计划提高价格把近十年保养费赚回来的特别会议,并提出考虑投资开心环游号的改造项目。
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公司高层和经理在赶往派对的轿车上用电话敲定了开心环游号改造前的最后一单,并且愉快的表示只要不弄沉,我的船就是你的船,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这位嚣张人士名叫高数,一个天生没有亲和力的名字,同时也是城南中学优等生高天铭的二伯,以及高氏工程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部部总经理。
照数总的话说,天铭要毕业了,我这当伯伯的,要给你一个最好的毕业礼物,一场说走就走的的旅行,放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然而谁都清楚,如此安排只是为了讨好高氏集团的公子爷,以稳住他岌岌可危的位置,毕竟谁都不想养一个酒囊饭袋来置之高位。
总而言之,七月盛夏,城南中学高233班在高考完后,全班六十余人在高总牛逼的呼声中踏上了豪华游轮之北冰洋梦幻之旅。
天公不作美,在远离大陆的第二个星期六,学生们迎来了他们入海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在下午六点众人观赏完落霞之后,老天像撕破了脸皮一般狂躁了起来,狂风掀起巨大的海浪,海浪沉默而有力的拍击在船体上,剧烈的摇晃使233班的青春男女从甲板逃进了房间,受不了的个别女生服下晕船药准备休息,而其他精力旺盛的则开始在负一楼酒吧组织起了桌游。
“来啊来啊,天黑请闭眼还是三国杀。”一个小胖子开始找牌,看样子像个文娱委员。
“三国杀太low了吧,狼人杀怎么样。”坐在包厢最中央的高个子女生说完,随即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漂亮的男孩,补充道:“高总想玩啥?我提前附议。”
“我随便。”容貌漂亮的男生歪了歪头:“你们开心就行。”
一个角落里的小女生弱弱的举起了手:“那个,我不会三国杀。”
“行,那就天黑请闭眼。”胖子委员立即拍板。
“我要当上帝!”有人参和。
……
跟气氛火热的众人不同,在二楼外走廊上,一个裹着黑色棉袄的男孩正靠着栏杆发呆,或者说装深沉。男孩将近一米八的个子,顶着一头清爽的平碎,此时正用胳膊肘撑着栏杆,白皙的左手轻轻提着一瓶刚开封的百威啤酒,整个人可以看出有稍稍驼背。
任晓川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会跑上二楼看他装逼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提起酒瓶放在眼睛正前方,晃动手腕观察面前的瓶中之物。他在犹豫要不要喝酒,毕竟自己还有3个月才成年,他已经因为这个被同学笑话不知道多少次了。
“算了。”任晓川停止摇晃酒瓶,继而又开始远眺。他有些烦躁,莫名的,难以遏制的燥意像挠痒一般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于是怕影响到同学的兴致,就来甲板上散心了
风,在嘶吼,肉眼可见的气流如铁质的蝉翼,发出高频的嗡嗡声。脚下晃动的船体仿佛一头末路的巨兽,在为生命的奇迹抵抗着每一波来自大自然的怒意。
“也是心大,这种天气都玩的下去。”任晓川深呼吸,吐槽了一番。不知怎么的,站在栏杆边上,风如刀割,地如滚雷,他却没有产生类似害怕的情绪,反而越来越烦躁,像是有什么骨子里的东西要破芽而出了。
“喝—呼。”连做两个深呼吸的任晓川收回目光,看了看手中的啤酒,又打起了酒的主意,他有些烦躁的受不了了。
“嗡嗡嗡—”
手机响了。
任晓川掏出来发现有人给他发信息。
“哪儿呢?怎么不来玩?—高天铭”
“我回房间了,睡了。—任晓川”
“现在是睡觉的点吗?起来嗨!放心,不逼你喝酒。—高天铭”
任晓川嘴角微微上扬,自己这位土豪死党只有跟自己聊天时才会暴露其智障真面目,平时都戴着一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面具,见谁都是教养极好的谦谦君子形象。
“真有点头晕,晃的厉害。”
“我服,大风车都转不晕的你怕这玩意儿,就这?”
“不强人所难是君子之举,真正的朋友应该懂得什么是不强迫。”
“ok,我不强求,你别哔哔赖赖。”高天铭秒回。
“行,你们玩的开心,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任晓川模仿高天铭的语气打字,想恶心他一下。
正准备发送,突然上方传来一阵轻响,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跳高。
任晓川竖起耳朵听,声音不见了。
但他很肯定自己没有幻听,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从自己面前闪过,从上往下的那种,似乎穿着餐厅的白色厨师服?嗯?!
下一秒。
“砰!”
这是玻璃啤酒瓶摔碎的声音。
可能是心中燥意的催使,也可能是对自己平日锻炼的自信,任晓川做了他这小半辈子最帅最爷们的举动,他翻下了栏杆,想去救那个不知道是爹妈死了还是家里破产了的工作人员。
任晓川一跃而下,来不及感受身上疯狂渗出的冷汗,屏住呼吸,左手扣死栏杆,右手拼命的去够那人的脚踝,时间好像被拉的很长很长。
够到了。身体猛地一顿,左臂传来剧烈的撕裂感,估计离脱臼不远了。任晓川怕她挣脱,顾不上疼痛,死命扣住手中的脚踝。
“嗯?”跟想象中的冰冷不一祥,手里的这只脚脖子,很热,像加热好的暖气片,甚至热到发烫。还有,手…手感意外的好。
“呼。”任晓川低头大喊:“别乱动,我不管你要干什么,现在你乱来我也得被你害死!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
那人没鸟他。
任晓川试着发力,白净的脸上渐渐憋出了红色,左臂的疼痛开始明显起来,关节受不了了,他后悔得要死,发什么神经!看到有人跳海第一时间不是打电话而是舍身救人?
时间在流逝,任晓川闭上眼睛,感受海风的吹拂,第一次觉得近海的风能让人感到舒适,手渐渐使不上力了,冷汗在其中减少摩擦。
冷不丁的,幽灵一般白袍人说话了。
“喂!”
这是手中倒悬着的人发出的声响,竟是一道清脆的女声,但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情绪。任晓川仔细辨别,像是愤怒。
应声看去,任晓川见到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在钢铁与怒涛构成的背景中,一个高挑的女孩迎着月光的冷辉,仿佛表演一般做出了一套近乎完美的体操动作,弯腰、屈膝、下蹲、弹射,流畅的就像是在男孩的手心上跳舞。
女孩再次从他的视野里闪过,不过这次是从下往上。
左手手中的栏杆震了一下,女孩稳稳的落在了栏杆上。保持着形体的自然,显然刚才惊世骇俗的动作对她来说算不上挑战。
任晓川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包裹在潜水服下的娇躯,其完美程度足矣让八成的青春猪头少年大脑当机,甚至死机。
再往上是一张极具个性却不失美感的脸,光洁的额头下一双闪着寒意的眼睛,微微眯起的眼眸让本就不近人情的脸上多了一丝高傲。
“您…您好,厨师袍掉水里了,不…不捡吗?”仰着脑袋的任晓川显然在那八成猪头之列。此刻空白的大脑让他说了句蠢话。
“……”少女挑了挑清秀的眉,眼中寒意更甚。
“那…那您能拉我一下吗。”任晓川想起了自己的窘境。
“……”
游轮仍在缓缓前进,深夜的月光像舞台灯一样照亮了二楼走廊栏杆上的两人,啤酒瓶渣子的闪光在阴影里舞蹈,惜字如金的少女再次开口说话。
“你想死吗?”
没有温度的四字真经冲击着男孩弱小的心脏,任晓川觉着自己今天出来散心真是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