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他踢踢脚边的尸体,那由鲜血汇成的河流多么的令人兴奋,多么的令人愉悦,多么的令人赏心悦目啊!
他抬头看看照耀着红色土地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
“沈宴,你放我走,顾婉清就还给你。”忽烈站在城楼挟持着一名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你也不愿新婚当天就失去太子妃吧。”
女子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红色嫁衣已染上墨色,眼里满是决绝。
“沈宴,不要!想想你的父王母后,想想你的子民。”女子在城楼高喊:“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来世,我还嫁你。”
语罢,女子奋力推开持刀的男人,纵身一跃,犹如一朵娇艳的罂粟,从天而落,刺目的红色染遍红色嫁衣,凝成紫黑色。
“上。”城下男人大手一挥,千军万马一跃而上包围了城楼活捉了忽烈。
男人踩着一地的尸体,缓缓走向坠入城下的女子。
“来世,不要再遇见我了。”男人说。
太阳将世界拋给了地狱,躲进了墨黑色的云里,树木耷拉着残缺不全的身体,血腥味弥散在死寂的废墟之上。
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阁主,能救。”
“当真?”
“当真。只是……”老者犹犹豫豫。
“讲。”
“她或许会永远睡下去,或许明天就能醒来,或许醒来后不久痊愈,或许醒来后有诸多后遗症……这些,都得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男人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声音喑哑:“救,只要她活着就好。”
暗影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气氛降到了冰点。无人知晓阁主从静安城捡回来的女子是何人,又为何视如珍宝甚至不惜动用暗影阁全部力量去搜集救命仙药。
人人好奇,却无人敢问。
被血染黑的红色嫁衣褪了下来,男人握着衣服的手青筋暴起。
“夜风,拿去烧了吧。”男人一把将嫁衣抛出门外。
“是。”
夜风还没走出十步,便又被叫住了。
“算了,不用清洗,就这样先留着吧。”男人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老者已经将顾婉清包扎好。
女人浑身上下裹着厚厚的白布,右腿两侧固着两根木条,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渗人。
沈听澜从老者手中接过手帕,坐在床沿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顾婉清脸上的血泥……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顾婉清,你说,你要我怎么做呢。”
女人闭着眼,没有丝毫回应。
“沈宴明天就要娶慕容鸢了,他曾答应过你,待他登基之日便是你凤袍加身之时,如今你头七未过,他便迫不及待的立慕容鸢为后,呵……你知道为何忽烈会选在今天逼宫吗,你知道为何顾清羽会战死北境吗,你知道顾清歌为何会南下和亲吗……顾家,最大错就是给了你万千宠爱。”沈听澜将被角整好,起身出了房门。
月夜寂寥,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顾婉清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晦暗不明。
无论你昨天经历了什么,太阳第二天依旧会正常升起。
“可以带我回金陵城吗?”顾婉清抬眸望着沈听澜。
“你刚醒,身体还虚弱,鬼老头让你不要乱动,免得骨头长歪了。”沈听澜将勺里的药往她嘴边送了送,“先吃药。”
“沈听澜。”女子抿着唇,丝毫没有吃药的打算。
“顾婉清。”男人也毫不示弱。
两人就这样,一个递着勺,一个抿着唇。
“好,带你去。吃药。”男人最终服了软。
顾婉清苍白的脸上漏出一抹浅笑,病态的脸在笑容里竟也有了一丝生气。
“我想穿……”
“烧了。”沈听澜的口气不容置疑。
“你猜我信不信?”顾婉清眨了眨眼说道。
身上缠着厚厚的棉布,嫁衣已经穿不上了,顾婉清将衣服从中间剪开,披在了身上。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她靠在床边,沈听澜帮她清洗着头发。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沈听澜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扯疼了顾婉清。
“夜雪备车。”
暗影阁离京城不过短短几十公里。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
皇宫城内外已然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宫中前、后三殿都用大红绸带搭起彩架,大红双喜字、吉祥联语、吉祥图案、剪纸处处可见。从大清门到坤宁宫的青白石御道上,铺满红色波斯毯,御道两侧路灯400对,各式彩灯30对,布置得仿佛天上鹊桥一般。
皇后喜轿为16人抬轿,侍卫们手执藏香提炉在前,40位红衣护军把灯,160名校尉执杆灯40对,提灯40对,文武大臣前引后扈,轰轰烈烈地进入大清门。踏着大红地毯,依次穿过天安门、端门,通过午门、太和门、中左门、乾清门,至乾清宫止。喜轿停在正南天喜方位,沈宴率女官开启轿帘,扶皇后下轿。慕容鸢接过奶妈手中的苹果,在奶妈的搀扶下跨过火盆。一身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余下的头发低垂,使威严中多了几分灵动。
“你看,她的嫁衣比我的好看。”顾婉清站在城楼顶望着眼前的一切,拢了拢肩膀上的破衣。
“还看吗?”沈听澜问。
“为什么不看?还想看他们洞房花烛,想听沈宴抱着慕容鸢说爱她。”
沈听澜将顾婉清揽入怀中,运功将她带到翊坤宫前。两人借着月色藏入树中。
沈宴清叛军,灭蛮夷,除异己,登上帝位,如今又娶到了心爱的姑娘,自然是喜不自胜,喝的有些上头了。
翊坤宫门口的奴才都已经退下,沈宴抬脚踹开了房门。
“鸢儿,我的鸢儿。”
女子静静的坐在喜床边,搅弄着手帕,透漏出一丝紧张。
“诶。”慕容鸢轻轻应答。
沈宴如饿狼一般将床上女子扑倒,甚至都来不及挑开喜帕,甚至忘了房门还没关。
顾婉清忽然眼前一黑,刚刚香艳的场景被遮盖了严实。
“别看,脏眼睛。”沈听澜抬手撩起披风,将顾婉清护在身后。
顾婉清轻笑了一声,“我想下去。这里看不清。”
沈听澜盯着顾婉清那张脸,说不出拒绝。
待顾婉清站定,沈听澜便又轻轻一跳,隐于黑夜。
偌大的翊坤宫静悄悄的,房间里的红烛跳动着,窗上映着相交的身影。
“呼……”
一阵风吹灭了房里所有的蜡烛,整个宫殿陷入一片黑暗。
“谁!”沈宴惊慌的从慕容鸢身上爬起。
月光在漆黑的夜里尤其明亮,静静的照在庭院里,顾婉清就那样站着。如鬼魅一般。
“恭贺吾皇喜结良缘。沈宴,你可要长命百岁啊。”
“顾婉清,是顾婉清。”沈宴来不及穿好衣服便跑向庭院。
沈听澜动作极快地带顾婉清离开。
等沈宴出来时,院落已空空,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幻象。
“顾婉清。”
“嗯?”
“想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想,宛如凌迟处死我一般,不想听了。”
“顾婉清,那你想干什么?”
“沈听澜,你又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