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已经熄灭,黑夜的云半掩着月,点点繁星垂挂在天上,隐约能看到青山之上便是北斗七星。
夜风有些凉意,在长水直岸夹杂着夜半的水汽更是令人着凉。芦苇轻动,火灭人散。
少年搬动着石头轻轻压在土堆上,看着墓碑沉思许久后才对着石头凌空挥剑。
数剑而下。石碑上赫然刻出几道锋利的剑痕。
黑风刀,陈落风。
对着墓碑沉吟很久后他才走到河边用水洗净身上的血渍,但是不管怎么样似乎都洗不掉一般,刚洗完的手从水里抬起,便又被衣服上着水的血液滑入手中。
清洗了很多很多遍,他才稍许停下站起。
而郎青芦一直沉默地在芦苇丛中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之前你的剑空有剑势却无剑气,如今已有到凌空斩字之能倒是进步神速。”许久后郎青芦撇了撇嘴。
“……”少年不语。
“怎么?生气?”郎青芦有些戏谑地看着他。
少年缓缓回头看着他,眼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情感。
是仇恨?还是感谢?还是仍对利用了他的郎青芦有所警惕。
“没有。”少年开始往外走去:“你救了我的命,仅此而已。”
郎青芦看着在小路上越行越远的少年,少年的路很窄,两侧芦苇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却摆不进这路中分毫。
“现在,倒是有个江湖人该有的样子了。”郎青芦突然笑了起来,他当然对刚才的举动毫无罪恶感,对于他而言,他进了这浑水,便要当那操盘人。如果陈落风杀了张玉昭,那他便和陈落风共同夺得宫家剑谱,出售也好,练习也罢,对己有益是一定的。换句话说,如若张玉昭杀了陈落风正如现在情景,他不要那剑谱也罢,在他第一次见到少年负剑在镇碑前似评头论足之时就对他有所定义,十四岁少年能打败一个三十余岁混迹江湖之久的贼寇之首,那绝非易事,今后只要此子不死,定能给他带来巨大收益。之所以出那一手,不过是当时却也胜负已定,不论张玉昭是否死于那断头台下,陈落风是一定会死的,如此不如救一手张玉昭,活下一方一定要比成为死棋要好处理得多。
有赢家,才有合作。
一金一灯,不过如此。
……
张玉昭回到了客栈,却实在开心不起来,他很疲惫,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他所感疲惫是心里的疲惫。
他也很清楚,郎青芦作为一个商人,他所表现出的这些行为,不过是聪明之人所做决断,与大义无关,与利益有关,否则,他郎家从郎茂开始也不能世代留存至今日仍风光存活。
靠的正如他郎青芦所说,不过是世代所留存的金银财宝,和那手中的一盏望路灯罢了。
陈落风不过是自以为的操盘手,他兄弟四人本不该出现在小镇伏击师姐师娘,如此打草惊蛇也让他们陷入不得不躲在郊外等待机会一个月,而他也在最后匆匆忙忙给自己的一生画下了句号。
而他张玉昭,看似是赢家,却赢得不明不白,无头无尾。
他把还沾有血渍的素袍脱下放入装满水的铜盆里,默默躺在了床上睡着了。
……
这一转眼,便是到了第二天。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少年有些迷糊地起床,看这窗外景象,只怕已经是午时了。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张玉昭才微微清醒穿着一身白素衣便开了门,只听楼下吵吵闹闹地,看来白日还是有不少游人光顾此店。
“客官这都午时了,是觉没睡好吗?”门口小二已然不是昨晚那位,显然一人也不可能守客栈从白到黑的。
“还好。”少年理了理乱发。
“这是您的午餐,另外今日有一胖老板来找过你,但是只是留下了一个包袱和一封书信。”小二端着的长木盘上除了午饭还有两封书信,小二身上背着那包袱:“另外隔壁小姐也留了封书信便也出门了,想来是出门逛街了。”
“好的,麻烦你了。”玉昭端过这些,然后想了想说:“请你再给我一个水盆。”
“好嘞,马上给您送来。”小二把抹布甩到肩上便下楼了。
等那装满水的铜盆到了,少年才关门拆开了包袱,索性这郎青芦倒也在这些事儿上挺老实,包袱里的银两,师父的书信,无名书以及他的玉佩一样没动过。
这才放心一边吃着午饭一边拆开书信。
敬:张兄弟
恰好客栈停业翻新,在下也就出门远游一趟,料兄弟志不在竹丰,以至天下,在下不便挽留,此去经年倒不知何日相见,如来日有用得到兄弟的只管到竹丰客栈寻我胖子便可,江湖消息,住店打尖儿都没问题。此扇便赠兄弟了。
再敬
郎青芦
这便是郎青芦的来信了,看样子张玉昭和宫望舒打斗中把他店砸了个稀巴烂的事情却也不再计较,反而倒是希望之后还能再见的意思。他那折扇也顺带送了来,他知道,这便是斩断陈落风双手的那柄折扇。
这一打开倒是一面画的是竹丰镇,一面便是题字,这字迹,竟是郎茂所写:“风逐青山不便留,便化长水过人间。”
这竟是传家之宝?少年一惊。
随后便打开了宫望舒的书信,倒也没什么,只是讲猜到了她这师弟一定会赖床不起,便也没有来打扰,自个儿出门去逛街了。
用过饭后他狠狠地把昨夜的衣服洗了一遍,他其实可以把衣服丢给小二去洗,他也有换的衣服,只是实在不方便把一身血渍的衣服递出去罢了。
换了一套师父塞给他的新衣服,这一身素白长袍绣有黑纹的衣服倒是有些不适合他这一土孩子穿。
看了看桌上无名书和玉佩等物,想了想还是把玉佩,书信以及无名书揣进怀里感觉自在些,随后便出了门。
这是他正式以“自由身”走进小镇,街上吵吵嚷嚷得,他背着把剑,倒是真有行走江湖少年郎的感觉了。
师父给了他些许银两,兴许够用,想到昨夜师姐那白银一辉的豪气,感觉在青山白认识了这么个大小姐了。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两白银,已经很多了。
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他倒像个猴子,这也看那也看。
“走过路不过不要错过,过了这口巷可没这儿店嘞~”路边扎着两辫子的姑娘大声吆喝着。
“这是什么?”少年凑进人群里围着看那木推车上卖的玩意儿。
“刻木!”旁边人太嘈杂,姑娘只能大声回答他,
“这个多少!?!”少年也跟着大声问她。
他看到一个挂在木车上用红绳挂着的实木雕的小葫芦甚是喜欢。
“二十文钱!”姑娘答道。
正当少年一手掏怀里拿钱,一手准备取下小葫芦时,一只纤细的手臂伸了过来刚好和他碰到一起。
少年一愣。
他被此人惊艳到了,这少女大致跟他差不多年纪,一头散发披着的女孩左手手臂上竟露着刺满龙鳞尾巴刺青的小臂。
两人手都微微一缩,这一缩,那小木葫芦倒是被人先抢了去。
少女看了看抢走那小物品的人,然后看了看少年,便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当少年从人群中窜出时,这街头结尾的人潮里竟是见不到刚才那好似超凡脱俗的少女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刚才那少女的眼神,他似乎见过。